從漢城歸來后,李光心里的怨氣越來越重。
坐在辦公室里,他隔著玻璃窗望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貨車。
物流公司的一切照常運(yùn)轉(zhuǎn),可他心里那團(tuán)火卻越燒越旺。
過去幾年,給漢城那邊上繳的利潤讓劉韓笑逐顏開。
他原以為這份交情足以換來靠山的出手相助,沒想到兩次去漢城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
窗外秋陽正好,照得他心里發(fā)悶。
劉韓為什么不愿對付楊鳴?
那小子不過是個外來戶,偏偏三番五次和自己對著干。
難道劉韓看不出來,自己一垮,給韓龍集團(tuán)的進(jìn)項也得打折扣。
李光摸著桌面,手指停在煙盒上。
劉韓這人在道上混了幾十年,從不怕得罪人。
他又想起當(dāng)年黃海從牢里出來,去了趟漢城,回南城就站住了腳跟。
幾年光景,黃海就已經(jīng)和張?zhí)┓滞タ苟Y。
黃海和劉韓之間,怕是有說不清的淵源。
難道是因為給黃海面子?
想到這里,李光覺得很有可能。
掐滅手里的煙,他站起身來。
該去送鐵牛最后一程了。
昨天執(zhí)法隊通報,那個槍手已經(jīng)死在街頭。
這個威脅算是除掉了,但楊鳴那邊仍是塊心病。
罷了,既然劉韓把那小子叫去了漢城,短時間內(nèi)他應(yīng)該不敢輕舉妄動。
李光理了理西裝領(lǐng)口,目光掃過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
他知道,有些賬遲早要算,就看是誰先等到機(jī)會。
南城墓園,墓碑上的黑白遺像上是鐵牛的模樣。
他留著那撮小胡子,眼神帶著幾分痞氣。
李光記得他活著時總愛摸那撮胡子,還說這是男人的標(biāo)志。
鐵牛媳婦抱著骨灰盒哭得喘不上氣,兩個孩子跪在地上一個勁地叫爸爸。
李光望著這一幕,掏出一疊錢塞給鐵牛的大舅哥。
這是規(guī)矩,死了的兄弟得管好活著的家屬。
送葬的人不多,都是跟著李光混的小弟。
鐵牛死得不光彩,被一個開貨車的當(dāng)街打死。
這樣的死法在道上算不得好看,可以說是莫名其妙。
鐵牛跟了李光十年,從南城最早那批堆場就在一起。
那時候他還沒開物流公司,就靠著幾輛破卡車?yán)洝?/p>
鐵牛總說將來有一天,整個南城的物流都是他們的。
香煙的煙霧在墓碑前裊裊升起。
李光給鐵牛墓前擺了瓶五糧液,他拿起酒瓶,灑了一地。
酒香混著泥土的氣息,沾濕了石階。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有人在人前顯貴,有人死在路口。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鐵牛媳婦已經(jīng)哭啞了嗓子,被幾個人扶著往回走。
李光最后看了眼墓碑,轉(zhuǎn)身離開。
……
南城道上格局總在悄無聲息中改變。
兩個人的離世,就像抽走了麻將桌上的兩張牌,自然有新的要補(bǔ)上來。
這些年,道上的人都知道“南城六小超”。
能獲得這個稱號,就等于在道上站穩(wěn)了腳跟。
朗安自然首當(dāng)其沖,近來他在南城干的幾場架,特別是跟馬瘋子那一戰(zhàn),早就傳開了。
南城的人都叫他“斬馬刀”,這名號比起當(dāng)年的馬瘋子還要響亮幾分。
吳鋒銳接的是蔡松的位子。
這事不少人都覺得順理成章。
之前楊鳴和李光那一仗,他帶著人馬打下了幾條街。
何況生前他和蔡松走得近,如今蔡松死了,這位置給他再合適不過。
于是南城“六小超”有了新的變化:阿虎、老鄧依舊穩(wěn)坐前排,朗安、馬瘋子分別占據(jù)兩側(cè),吳鋒銳和錢世杰坐了末位。
這天,吳鋒銳去了城郊的墓園。
秋雨初歇,空氣里還帶著幾分濕意。
蔡松的墓前,香煙還在燃著。
執(zhí)法隊查明了真相,殺蔡松的是個亡命徒,人都死了,這事也就算告一段落。
吳鋒銳把帶來的酒擺在墓前,想起蔡松活著時常說的一句話:人死鳥朝天,出來混就不要怕。
如今這句話,顯然有了新的理解。
在南城道上,牌桌永遠(yuǎn)在轉(zhuǎn),誰都不知道下一把會抽到什么牌。
……
入冬的南城籠罩在一片靜謐中。
天還沒亮,眾興公司的大樓里就亮起了燈。
楊鳴不再像從前那樣在各個場子里露面,而是把更多時間花在了辦公室里,一份份翻看工程圖紙和合同文件。
這種突如其來的平靜讓南城道上的人有些不適應(yīng)。
街邊的麻將館里,茶客們議論,說是連黃海手下那群人都收了性子,晚上出來喝酒的都少了。
往日里幾個熱鬧的燒烤攤,現(xiàn)在也只剩下寥寥幾桌食客。
南洲會所門口的保安換了一茬,不再是以前那些虎背熊腰的漢子。
新來的都是些年輕人,穿著筆挺的制服,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門口。
大堂經(jīng)理每天準(zhǔn)時查崗,一改往日跺跺腳地面都要抖三抖的架勢。
傍晚時分,眾興公司樓下的面館里飄著蔥花湯的香氣。
方婷提前半小時就到了,選了個里面的位置。
桌上擱著個白色信封,窗外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映在她臉上,勾勒出一道溫和的輪廓。
她今天換了身打扮,米色風(fēng)衣,黑色高領(lǐng)毛衣,頭發(fā)松松挽起,將整個人襯托的很有氣質(zhì)。
楊鳴和朗安推門進(jìn)來時,熱氣撲面。
朗安自覺地走到了不遠(yuǎn)處的座位,背對著他們,目光卻一直留意著門口的動靜。
方婷站起來,雙手將信封遞到楊鳴面前。
這是第二個月,兩萬塊錢,整整齊齊地碼在信封里。
自從有了那五十萬的欠條之后,方婷在南洲會所的日子變得輕松。
四眼再沒安排過她陪酒,手里的活計也清閑了,工資反倒?jié)q了一倍。
楊鳴掃了眼信封,頭也沒抬,只是伸手把面館老板叫過來點了兩碗面。
方婷的手在半空中懸了片刻,最后將信封輕輕放在了桌上。
窗外的街道上行人漸少,面館里飄著陣陣面香,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疾不徐。
每個月這個時候,她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這里。
面上來了,熱氣騰騰。
方婷看著楊鳴低頭吃面的樣子,在這個男人身上,她看不到半點大哥的影子。
可正是這樣一個人,輕輕巧巧就改變了她的命運(yùn)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