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喧鬧聲還在繼續,蕭縱抬腳出了門。
沈知聿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搖了下頭,他那個建議是真心實意的。
這一年,蕭縱連打了十幾場仗,一次都沒輸過,換誰都要忌憚他。
總統扶持蕭遠山也好,設立辦事處也罷,其實都是在發出信號,他已經不能容忍蕭縱這樣的人,站在一個相對中立的位置了,他要么如同蕭遠山一樣,老老實實改了番號,明確宣布立場;要么……
但顯然,蕭縱的性子是不肯受威脅的,但他也不會蠢到明確拒絕,雙方估計還要打很久的太極。
他嘆了口氣,抬腳跟了上去。
梅雨季,外頭的小雨連綿不斷,蕭承撐著傘,一改之前的陰鷙囂張,看起來十分溫和無害,看見蕭縱出來,他往前走了兩步——
“我的好大哥,你怎么這么不小心???竟然傷成了這樣,爹聽說你受傷后,可心疼壞了,催著我來探望呢,你怎么樣?”
話里滿是關切,可帥府卻并沒有人吃這一套,全都冷冷看著他,只有周寶成開口捧場,“畢竟是親父子,不管怎么鬧,都是血濃于水的。”
蕭縱皺起眉頭,這話聽得他惡心。
“別說這些廢話,來這里干什么?”
他冷聲開口,周寶成笑吟吟的,“少帥這話問的,小公子剛才不是說了嗎?就是來探望少帥的,古語說得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現在形勢越來越亂,總統也不忍心看著少帥和家中不睦,特意命鄙人來做這個和事佬,蕭師座還為少帥準備了一份大禮呢?!?/p>
他說著看向蕭承,對方配合地往前走了一步,將一張請柬往蕭縱面前遞了遞,“正是,爹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準備的?!?/p>
他笑起來,眼底卻有惡意一閃而過。
蕭翼沒注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來和解的?
雖然他們不可能吃了被襲擊的悶虧,但也想看看對方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猶豫過后,他還是將請柬接了過來,仔細檢查了一下才遞給蕭縱。
蕭縱卻并沒有看的意思,“就為了這個?可以滾了?!?/p>
蕭承連忙開口,“我的好大哥,你不看看嗎?”
他加重了語氣,“爹的這份大禮,可是很有誠意的。”
誠意?
蕭縱一哂,蕭遠山怎么可能真的和他和解?
而且他也實在是想不出來,除了自裁之外,蕭遠山還能給他送什么有誠意的大禮。
可心里卻莫名的有股不安,所以猶豫過后,他還是翻開請柬看了一眼,隨即臉色驟然陰沉下去。
蕭承興奮起來,“大哥,我就說……”
話音未落,蕭縱猛地上前一步,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臉色鐵青,猙獰如同惡鬼,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而控制不住地戰栗,每個字都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找死!”
蕭承還想說什么,可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倒是臉色肉眼可見的紫脹起來。
周寶成嚇了一跳,連忙勸阻,“少帥,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特意來和解,你就是不同意,也不能動手啊?!?/p>
蕭縱的舉動太突然,別說周寶成,連蕭翼也嚇了一跳,可他卻沒有去勸蕭縱,反而將地上的請柬撿了起來,看清楚上面的內容后,他也跟著憤怒起來:“你們要挖太太的墳?還要讓少帥去觀禮?你們還是人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知聿眼底都是不敢置信,饒是他做好了準備,知道今天這一出就是特意來打壓蕭縱的,可也沒想到,蕭遠山會如此歹毒。
二十年的夫妻,他竟要當著親子的面,掘發妻的墳。
簡直,畜生不如。
他下意識看向蕭縱,這算是他的逆鱗了。
“救,救命……”
似是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蕭承竟然掙扎著發出了聲音,身后幾個警衛想上前解救,卻被人死死攔住。
周寶成連忙解釋,“誤會,誤會了,蕭師座是覺得少帥最近不順,才想著給蕭太太遷墳,風水之說,也是有理有據的,是善意啊,少帥千萬不要誤會……”
“放屁!”
蕭翼怒罵一聲,“真以為我們看不懂你們的歹毒心思?!一群畜生!”
周寶成被罵得臉上掛不住,也黑了臉,“我們是好意,你們如果非要誤會我也沒辦法,但蕭小公子現在是機關要員,輪不到你們來處置?!?/p>
蕭縱充耳不聞,只是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眼見蕭承掙扎的手慢慢垂了下去,沈知聿也上前攔了一把,“別沖動,想殺人也不能在明面上。”
蕭縱慢慢側頭看過來,頸骨生銹一般咔咔作響,雙目血紅,“他們,要掘我娘的墳啊。”
他咬牙開口,字字泣血,許是情緒太激動,身上的傷口也再次崩開,鮮血一點點浸透了他身上的紗布,仿佛他那濃稠的恨意,正透體而出。
沈知聿一時沉默,換成是他,只怕也忍不了。
“這是怎么了?”
褚英匆匆趕過來,一看蕭承的臉色,眉心就是一跳,“少帥,息怒,這件事交給我,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
他見蕭縱無動于衷,壓低了聲音,“你看看周寶成,他根本不在意蕭承的死活,他就是要借著他激怒你,好為軍部借題發揮找理由,真走到了那一步,暗流就會擺在明面上,你就沒有退路了。”
這話殘酷又真實,蕭縱再怎么憤怒,還是強行恢復了理智,將死老鼠一樣的蕭承恨恨砸在地上。
褚英連忙探了探蕭承的鼻息,見人還活著,長出一口氣,“我會去和蕭家談,我不會讓伯母受這種屈辱?!?/p>
蕭縱深深吸了口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意心領了,但是不勞煩了?!?/p>
褚英一愣,他實在沒想到蕭縱會拒絕。
這種時候,他的舉動算得上雪中送炭了,他竟然不領情?
“你想自己處理?今時不同以往,這可不是你們自家的恩怨了?!?/p>
他看了眼周寶成,壓低聲音開口,“你應該清楚,這辦事處就是為了盯著你才設立的吧?”
“放心?!?/p>
蕭縱淡淡開口,冷靜得可怕,“我不會把自己搭進去?!?/p>
褚英眼底暗光一閃,隱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卻想不到蕭縱要怎么做,只能暫時作罷。
“那人我先帶走了?!?/p>
他將人從地上提起來就走。
蕭承卻掙扎著醒了過來,嘶啞著嗓子開口,“你給我……”
褚英反手給了他后頸一下,蕭承再次暈了過去。
帥府門前很快冷清下來,蕭縱慢慢靠在了門上。
六月的海城陰雨連綿,潮濕的空氣仿佛捂住了口鼻,讓他有些喘不上氣來。
蕭翼連忙扶了一把,他卻側頭看向了沈知聿,“熱鬧看夠了,還不走?”
沈知聿嘆了口氣,他雖然是來看熱鬧的,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熱鬧。
“你想怎么做?”
蕭縱笑了一聲,剛才褚英問他沒開口,現在卻沒隱瞞,“你養過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