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縱在會客室里簡單設(shè)了宴,等人都落了座,褚英才姍姍來遲。
“去花園了?”
蕭縱挑眉,目光落在他鞋底露出來的一點草屑上。
“嗯,不能白來,你這里的花一直養(yǎng)得好,我就想著摘一些,好回去孝敬太太?!?/p>
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可惜,我這笨手笨腳的,摘得不成樣子,只能勞煩府上的人了?!?/p>
蕭縱看了他兩眼,才吩咐傭人去摘花。
“你這孝心可了不得?!?/p>
陳施寧忍不住打趣,褚家的情況和蕭家差不多,但褚父比蕭遠山拎得清,雖然也娶了好幾房太太,卻始終很敬重正房。
因為正房膝下沒有兒子,還勒令庶出的幾房孩子常去正房那里請安,可以說,誰若是得了正房太太的青眼,誰就能在褚家站穩(wěn)腳跟。
所以褚英對褚太太比對自己的生母還要上心,只是褚家的孩子太多了,他是前幾年搭上了蕭縱這條船,才得了褚父的栽培。
可以說,他的榮辱前程,都系在蕭縱身上。
但這些內(nèi)情,眾人并不會拿到面上來說,調(diào)侃兩句就作罷。
沈知聿將一個文件夾遞過來,“靶場的研究成果出來了,你們都在,倒是省了我再跑一趟?!?/p>
蕭縱抬手接過,卻并沒有信了沈知聿這套說辭,沈家難道沒人了嗎?需要沈知聿這個當家人親自來送?
他看了男人一眼,篤定他就是找個理由故意過來的。
胳膊忽然被頂了一下,他側(cè)頭,就見陳施寧正對著自己擠眉弄眼,意思十分明顯。
他臉上掛不住,一個肘擊頂在對方胸口。
陳施寧哀嚎一聲,伏在了桌子上。
蕭縱沒理他,開了瓶珍藏的好酒,“過幾天是個好日子,勞煩各位來給我撐撐場面,喝杯喜酒。”
他親自給眾人倒了酒,輪到沈知聿時,他微微頓了一下,“尤其是你,再忙也騰個時間過來。”
沈知聿雙手接了他的酒,顯然已經(jīng)知道了他要娶親的事,“當然,我還是蘇老板的戲迷,這種好日子,當然要來?!?/p>
他神情自若,是頭一個沒有對他要給蘇姚名分的事感到驚訝的人。
可蕭縱卻只覺得那句“蘇老板的戲迷”十分刺耳。
他好像,都沒正經(jīng)聽過蘇姚唱戲。
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他竟然一次都沒聽蘇姚唱過戲。
心里有些懊惱,他看沈知聿越發(fā)不順眼——
這家伙是不是知道這一點,才故意提起的?
他咬牙開口,“原來你喜歡聽她的戲,可惜,她現(xiàn)在不登臺了,回頭要是她有心情了,我給你下帖子,請你來府里聽?!?/p>
他刻意加重了“府里”兩個字。
沈知聿卻面不改色,抬手敬酒,“那就多謝少帥了?!?/p>
蕭縱沒想到他會順桿往上爬,臉色一時有些僵硬。
陳施寧伏在桌面上又笑了起來,大約是剛才被蕭縱那一下肘擊頂?shù)男乜谔?,他一邊笑,一邊揉心口,聽得蕭縱想再給他一下。
好在陳施寧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壓低聲音開口,“我說少帥,人沈爺應(yīng)對得沒錯啊,你發(fā)了邀請,人家總不能拒絕吧?你別老胡思亂想,蘇姚又不是萬人迷,還能是個男人就喜歡她?”
蕭縱面無表情看他一眼,“我在乎嗎?”
陳施寧癟癟嘴,就差寫在臉上了,還嘴硬……
但他也沒拆穿,很快就岔開話題和幾人聊了起來。
外頭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蕭縱有些不放心蘇姚,索性起身出去看了一眼,可一轉(zhuǎn)頭,卻見沈知聿跟了出來。
“怎么,有話和我說?”
他停下腳步,靠在了門口的柱子上,并沒有打算讓沈知聿去見蘇姚。
陳施寧看不出來他們的濃情蜜意有問題,可沈知聿是個人精,在他面前裝模作樣維持臉面,是沒用的,他不想被拆穿。
“看少帥好像誤會了什么,來解釋兩句?!?/p>
沈知聿走過來,給蕭縱遞了根煙。
蕭縱一哂,“誤會什么?你別多想,我可沒那么多心思吃醋?!?/p>
話音落下,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臉色有一瞬間的凝滯。
片刻后他才接過煙,若無其事地側(cè)頭點上,沈知聿也沒抓著不放,岔開了話題,“既然這么在乎,為什么只是個姨太太?”
蕭縱一愣,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在說什么?姨太太還不夠嗎?”
沈知聿吐了個煙圈,“新民法說,人人平等。”
“糊弄人的說法而已,你還真信了。”
蕭縱磕了磕煙灰,透過帥府大門遙遙看向外頭,“有人就會有階級,這是物種的天然法則,不管是什么世道,都不可能改變。”
他側(cè)頭看過來,“沈知聿,別告訴我,你覺得我辱沒了蘇姚。”
“是不是辱沒,少帥自己知道。”
沈知聿并不想多聊,別人的事他也不好過多插嘴。
可這句話卻刺中了蕭縱心里最隱蔽的愧疚。
他不知道女人想要的是明媒正娶嗎?
可他怎么可能把蕭太太這個能換取巨大利益的位置,給蘇姚呢?
他想起那件明明很適合蘇姚,卻又被他強行放棄的旗袍,心頭發(fā)緊,有些惱羞成怒。
“沈知聿,我們的事輪不到你插嘴,你說是辱沒,可所有人都明白,若不是為了補償,蘇姚怎么可能拿到名分?”
他把沒抽完的煙扔在地上,抬腳狠狠碾滅,“你與其在這里和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不如去問問蘇姚,你問問她,她有沒有對這個位置不滿意,她覺得自己配不配得上蕭太太的位置,你去問她?。 ?/p>
蕭縱一長串話說完,呼吸都有些急促。
沈知聿卻始終沒開口,只看著他。
“看什么?”
蕭縱被看得惱火,“不會說話?”
沈知聿仍舊沒開口,耳邊卻響起了另一道呼喚——
“少爺?!?/p>
是管家的聲音,蕭縱不耐煩地看過去,卻在下一瞬僵住了身體。
蘇姚就在管家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