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蕊深深地被這些話刺痛了心。
她如今正值年少,自然也翻閱過不少話本子,聽說過所謂的世家,對她而言這些詞匯太過遙遠,可即便如此,她也清楚世家的厲害之處。
那些書生敢寫皇權、豪商,唯獨不敢寫世家。
黃蕊只在一個話本子里聽到過所謂的世家,那似乎是崔家的一個庶女,卻已是滿頭華翠,就連所謂的公主在她面前都已經失去了顏色。
光從那些只言片語,黃蕊就窺得到權勢滔天。
公主啊。
在她面前,竟然也要低頭?
黃蕊知道什么是庶女,就是小老婆生的女兒,這種人在她們這里根本沒有地位,她壓根無法想象在另一個地方,庶女也能被人這么敬畏。
黃蕊當然清楚,這是因為那人是崔家的女兒。
她雖然艷羨,卻也沒把這些當回事,畢竟話本里的東西,孰真孰假誰知道呢?何況崔家離她太遠太遠,遠到這輩子她都不會有什么接觸。
誰想到,陡然聽到有關于崔家的事情。
聽聽這些名頭,太子妃胞妹、清河崔氏的嫡女,這些名字光說出來,就足以令她知道這是怎樣的富貴,出生在那里的女孩又該有多嬌貴。
黃蕊深深艷羨,又深深自卑起來。
原來裴縣令心悅的姑娘竟然有這樣的身份。
難怪呢,難怪他瞧不上云水縣的人。
一旁的盧氏聽到‘崔窈寧’的名字總算回過神,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緊緊咬著后槽牙道:“少給我提那個小妖精,那就是一個禍害,要不是因為她,阿鈺能被發配到嶺南這嗎?”
盧氏每每想到這里就生氣,覺得這些都怪崔窈寧,要不是她,阿鈺不會因為得罪了晉陽大長公主被發配到了嶺南,她也就不會來到嶺南。
盧氏又氣又急,又想到彩鳳和銀蝶兩個人吃里爬外,忘恩負義,正要走過去狠狠給她們兩巴掌,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腹中絞痛不止。
她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上。
黃蕊剛想過去扶她,也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腹中絞痛不止,讓她幾乎站不穩身子,她又往前走了兩步,腳下一軟,和盧氏摔到了一起。
盧氏疼得臉色煞白,豆滴大的汗珠往下掉,嘴唇也慘白,氣若游絲地沖彩鳳和銀蝶發脾氣,“還不趕緊快過來把我扶起來,哎喲喂……”
“我這是吃壞了什么…”
話剛說到一半,見到彩鳳和銀蝶還站在那里無動于衷,盧氏忽然間意識到什么,喉嚨有股腥氣往上涌,目眥欲裂道:“你們倆做了什么?”
黃蕊也意識到什么,補上了盧氏的心里話,“夫人待你們倆不薄,你們竟然敢下毒害她?”
聽到黃蕊宣之于口的話,盧氏心頭的火像是唰的一下被人點燃了,愈燃愈烈,幾乎要沖破胸膛,“早知道你們倆是這樣忘恩負義的畜生,一早在鎮國公府,我就把你們亂棍打死算了?!?/p>
盧氏反反復復用各種尖銳刻薄的話罵她們倆,明明腹痛難忍,氣若游絲,卻撐著力氣罵人。
彩鳳神色平靜,出言打斷了她的話,“夫人還是省點力氣吧,多說一句話,您就更痛幾分。”
“何必呢?”
盧氏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硬生生地氣死了。
她這么痛還不是因為這兩個黑心的小賤人,如今居然還好意思在這里貓哭耗子假慈悲,她從前真是瞎了眼,沒看出她們的狼子野心。
“你們倆以為殺了我,你們日子就能好過嗎?”
“別忘記這里是阿鈺的地方,你們——”
“我們沒有這樣覺得?!?/p>
彩鳳打斷了盧氏的話,一字一句道:“從決定下這個手開始,我們兩個就沒想過能活下來?!?/p>
盧氏一愣。
她不明白既然左右都是個死,為什么要這么做,就算嫁給鰥夫又如何,好歹還有一條命在。
彩鳳看著她的神色笑了出來。
果然啊,高高在上的夫人怎么能理解她們的想法呢,她也覺得她們是丫鬟,她們罪該萬死。
可丫鬟就沒有自己的氣節嗎?
要嫁給老鰥夫,她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盧氏沉默許久,又開始說起了軟話,希望她們兩人能夠看在從前對她們還不錯的面子上,拿解藥給她吃,她保證一定不會再這么對她們。
彩鳳輕笑,“夫人,這些話您自己信嗎?”
沒等盧氏開口,彩鳳又自顧自地開口說道:“想來,您心里應該信這些話,畢竟,您要是不信就不會這么跟我們倆說了,可我和銀蝶伺候您這么多年,您的脾性我們倆再清楚不過?!?/p>
“您現在的這些保證,不過是因為您快死了,不得不低下您高貴的頭顱,向我們兩個小丫鬟道歉,這么做,一定令您覺得心里很屈辱吧?”
“真的讓您翻了身,您第一個殺的就是我們?!?/p>
彩鳳拿了把椅子坐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盧氏,像這么多年盧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們一樣。
彩鳳坐上來后,感受了一下,俯身看著盧氏笑了,“怨不得您從前喜歡用這個角度看我們呢,原來這個角度看人,真是有種別樣的滋味?!?/p>
盧氏見自己一向瞧不起的丫鬟,居然也敢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幾乎掩蓋不住心里的那股怒火,張口便罵道:“你以為你們倆一死便了事了?我告訴你這事沒完,不止你,連帶著你們的家人都要受到牽連,一個都跑不了。”
聞言,彩鳳的眼皮抬都沒抬,笑吟吟道:“這一點,您就放心好了,有晉陽大長公主在,無論如何,我們的家人都能夠得到妥善安置?!?/p>
盧氏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惡狠狠地瞪著她,“你以為晉陽那個賤人又是什么好東西嗎?”
“你就不怕——”
“不怕!再怎么樣也比您好?!?/p>
彩鳳目露恨意,咬牙切齒道:“您捫心自問,我和銀蝶待您如何,這么多年怎么算不上忠心耿耿,而您卻連最后一點清白都不肯給我們?!?/p>
“夫人,您自己做絕了事,怨得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