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簌知曉李修榮歿了的消息已是在第二天巳時過了,醒來后白芷告訴她的,彼時,裝李修榮的棺槨已經(jīng)被負責(zé)的太監(jiān)用馬車運出宮了,葬入妃陵。
從四品的小妃嬪,停靈的資格都沒有,宮中也沒有掛白,連菊芳堂都沒有,原本菊芳堂伺候的奴才們哭了一場,卻也只有雪文哭的最真心。伺候的這些宮女太監(jiān)也將散去,又被分配到各個地方,做著相似的事情,遇到的下一個主子如何,不得而知。
至于菊芳堂,將會被內(nèi)務(wù)府派來的人重新修整,然后再讓宮外皇家寺院寧國寺的和尚進來念一個時辰的經(jīng)后,菊芳堂會暫時被關(guān)閉,直到下一個嬪妃住進去,隨著時間流逝,李修榮將會被宮里的人遺忘,或許三皇子長大,有人會告訴他,他的生母是李修榮,但出生時的匆匆一面,三皇子對李修榮的感情又能有幾分呢。
知曉和不知曉沒什么區(qū)別。
如果說還有誰會真正傷心,就還有李修榮在宮外的父母。
曲簌在聽到消息時亦是沉默良久,最后說了句:“好年輕啊。”
是啊,好年輕啊,二十二歲,放在她前世不過是一個大學(xué)生,還在少年不識愁之味的年紀(jì),犯了錯還能撲進父母懷里求安慰,在這里,已經(jīng)走完了一生。
曇花香短夢悠悠,剎那繁華逝水流。
李修榮走了,慶幸的是三皇子雖然是早產(chǎn),但是在趙貴儀和太醫(yī)日夜不停的精心照料下,有驚無險的長到二十八天,還有兩天就滿月了,長了快兩斤,有五斤多了,終于不在是喝點奶就被嗆著,也不在日夜哭泣,二十多天來太醫(yī)幾乎算是住在儲秀宮了,有這個結(jié)果,所有人松了口氣。
曲簌也發(fā)現(xiàn),肖政此人看著冷情,其實對孩子是很好的,尤其是當(dāng)三皇子身體不適的時候,他嘴上不多說,但總是眉頭緊皺,看得出是擔(dān)憂的。
在這二十多天里,只要一有空閑,肖政都會親自前往儲秀宮探望三皇子,若是實在抽不開身,他也一定會派康祿前去看一看。
就在昨天,曲簌恰好也在清和殿的書房之中。
當(dāng)時,太醫(yī)前來向肖政回稟關(guān)于三皇子身體的最新情況,當(dāng)聽到太醫(yī)說三皇子目前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暫時穩(wěn)定下來,而且只要不發(fā)生什么意外就能夠平安長大時,曲簌分明注意到肖政那原本緊繃著的嘴角微微向上勾了起來,雖然只是一個細微的動作,但卻足以表明此刻他的內(nèi)心深處正充滿著喜悅之情。
緊接著,肖政毫不猶豫地下令厚賞了御醫(yī)以及一直悉心照料三皇子的趙貴儀。平時,他也會看看大皇子和大公主的功課,不召幸陳妃,也會去陳妃的咸寧宮坐坐的。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外界關(guān)于肖政的傳言大多是帶有主觀情緒之人胡亂散播的罷了,然后不明事情真相的人聽了,一個傳一個,越傳越離譜而已。
流言就這個樣,傳的人多了,假的也傳成真的了,后來聽的人就以為自己聽到的是真相,誰又會在意發(fā)生這些的前提是什么呢?
肖政手段狠不,肯定狠,年僅二十七歲便能掌控朝局,朝堂中一半以上是自己的人。若不是有著足夠狠辣的心腸與強硬的手段,又怎能做到這般地步呢?
但被收拾的人又有幾個能說是無辜的,肖政給了他們權(quán)勢、尊榮,還不夠,想要把肖政變成傀儡皇帝,肖政如何能容下他們,秦家就是很好的例子。
欲壑難填,人心無盡,得隴望蜀,得寸進尺,終究會為此付出代價。
——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九月初三午睡之后,曲簌邊吃著自己種的西瓜,邊練著字,西瓜結(jié)的不多,這是最后一茬,地里還有最后一個最大的沒吃,對親手種的東西總有特殊的不舍,最大那個前幾天就該摘的了,總舍不得摘。
今明后兩天必須摘了,否則熟過了爛地里就可惜了。
曲簌在靠著記憶默寫詩句,正寫到這句‘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今夜是上弦月,比起滿月她更喜歡掛在天那彎彎的月亮。
今天天氣很好,想必晚上院子中抬頭定能看到想看的月亮吧。
月色下,微風(fēng)陣陣,晚間在院子里支起一張小桌子,喝酒烤肉,豈不美哉。
說到此,曲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好久沒喝酒了,是好久沒盡興的喝酒了,未進宮時,還和祖父偷摸著喝過幾次,進宮后,就再也沒有了。
越想是越想喝,說干就干,曲簌放下筆,讓小忠子去清和殿請肖政過來用晚膳,烤肉喝酒,要有人陪著才有意思。
然后又讓小桂子去工具房取她早就準(zhǔn)備好的爐子和鐵板,再讓小桂子和半夏去御膳房取新鮮食材,牛羊肉、五花肉都要了點,各種蔬菜也要的不少,還要了兩壺果酒和一壺白酒,果酒一斤多,白酒半斤多,加起來應(yīng)該有一斤半左右的樣子,兩個人想來是夠的。
小桌子就支在葡萄架旁,曲簌把帶回來的菜一一擺好,又把炭放入爐子中,打算等肖政來了再生火。
那個個頭最大西瓜終于被采摘下來了,此刻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桌子上。然而,曲簌卻始終感覺似乎還缺少點什么東西。她站在桌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苦思冥想了許久。
突然,想到了,原來是缺了些許氛圍,于是,曲簌輕車熟路的去到昭純宮后的那片桂花林,用剪刀剪了一大捧的桂花,帶回昭純宮,一支一支的修剪好,找來兩個青花瓷瓶,插入瓶中,拿去小桌子上擺好。
剎那間,整個院子里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有了鮮花的點綴,看起來好看有意思多了。
曲小八一直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看著主人忙前忙后,看不懂主人在忙什么,但它垂涎的目光一直落在小桌子上的肉碗里,心里或許想著,等會兒主人會分它一點給它吧。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曲簌躺進了院里的秋千中,邊看話本,邊等著肖政來。
曲簌倒是不怕肖政不來,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