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晨曦微亮,皇帝牽著香君的手,從昭臨宮出發,一直牽著她的手走到太極殿。
香君是周清河的第三個皇后,這也是延慶皇帝的第三次封后大典。但前兩個皇后都沒有這個尊榮,能由皇帝牽著走向太極殿。
世俗意義上,皇后便是一個女子此生能站的最高的位置,一個女人最好的命,就是鳳命。
底下數不清的眼睛看著皇帝牽著香君走上玉階。
誰能想到這樣出身低微的女子,有朝一日能夠成為皇后呢?
香君站在皇帝身邊,接受著百官和命婦的叩拜。
這是香君第一次站在這樣的位置俯瞰眾生。
原來,這便是上位者的感受么?
下面的人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也難怪皇上總是自鳴得意,自視甚高。
香君看向站在下面的諸位皇子。
元朗作為唯一的親王,站在最前面,他兩側是元吉和元澤。
元澤看起來一如往常,倒是見不到一點不對勁。
薛嬌嬌的事情,昨日鬧得那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此平靜,要么是他心思深沉到超越了年齡,要么是他極度冷漠。
香君感覺到身邊的視線,是皇帝在看她。
香君轉過頭,與皇帝對視。
兩人相視一笑,還真有些像是一對神仙眷侶。
封后大典結束后,香君先回昭臨宮接受后妃和命婦的叩拜。
夢梅將皇后的金冊金寶遞到香君面前。
香君拿起那金寶,上面用篆書刻著皇后之印,就這么一個金寶,便凝結了整個后宮的宮權。
“收著吧。”
香君讓宮人們替她卸下朝服,夢梅看著香君的神色,問道:“娘娘可是累了,今日是娘娘封后的日子,奴婢怎么覺得娘娘不怎么開心呢?”
香君本以為她會開心的,但這一日真到了,卻沒有想象中的志得意滿,她心中只有深深的憂慮。
皇后的確已經是一個女人能得到的最尊貴的地位了。
但只要她還是一個女人,這世上,就有數不清的規則,能夠將她拉下來。
楊皇后和薛嬌嬌不都是么?
她們一個家世顯赫又頗有手段,一個深受寵愛又有多方勢力加持,可到最后呢?
一個母家敗落之后,迅速就被賜死。
一個失去依仗之后,如今落得一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
這讓香君開始反思,她自己真的擁有權力么,什么又是真正的權力?她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是不是僅僅是她的錯覺。
所以,她哪里高興得起來,越是站得高,她越是感受到萬事皆不可控。越是靠近目標,她就越是得小心翼翼,半點錯不得。
從前犯了錯,興許還能重頭再來。
如今她站在這個位置,犯了錯就只有死。
“去準備些皇上愛吃的菜,今日皇上一定會來的。”
香君如今是皇后了,從今以后,每個大日子,皇上都必須來她這里。
午間鶴年就來給香君回話了,元澤身邊的所有人都查的清清楚楚,不出香君所料,有不少都是當年宋飛景安排在元澤身邊的。
幾乎從元澤一出生,那些人手就安排下來了。
雖然之前薛嬌嬌“犯蠢”,將不少宋飛景安排的人暴露出來,但元澤身邊的,卻是一直沒動。
就是不知道,這次元澤辦的這件事,有多少是這些人的手筆。
香君真覺得宋飛景死早了。
死了這么多年,還能陰魂不散、興風作浪,間接地陰了香君一手,但凡他還活著,如今的局面不知道會有多精彩。
真可惜啊,宋飛景如果沒那么愛薛嬌嬌,能耐住性子不造反,等元澤長大,皇帝如今哪里會這么無所顧忌?怕不是事事都要被這個大臣掣肘,說不準,性情都能好一些。
“娘娘,可要奴才把這些人悄悄地……”
鶴年做了個殺的手勢。
香君眸色一凜,透露出一絲狠厲來。
“做得干凈些,我會讓小路子配合你,先把這些人從四皇子身邊調走。”
不然,香君一當皇后,元澤身邊的人就都死了,旁人還以為她是多么的辣手無情呢。
“你們大人呢?”香君問:“何時能回宮?”
“北伐的日子越來越近,大人一時離不開軍營。但娘娘提醒大人的事情,大人都知道了,娘娘放心便是。”
香君嘆息一聲,如今顧亭雪也算是被架在那里,進退不得了。
就是不知道,若是薛嬌嬌不能活下來,大將軍王到底會怎么做。
“找冰蛛的事情,最緊要。”香君說。
“娘娘放心,奴才已經將監察處的人都派出去了。”
看時辰不早了,香君便讓鶴年先離開,她則是又去看了薛嬌嬌。
如今柳太醫和宴太醫兩人輪流守著薛嬌嬌,每隔一個時辰就要給她施針,只有這樣才能盡量延緩毒發的速度。
香君看薛嬌嬌,脖子上的血痕比昨日更深了。
只是沒和薛嬌嬌說兩句話,皇上便來來,香君只得先去前面迎接皇上。
香君本以為皇帝會提薛嬌嬌的事情,可皇帝卻安安穩穩地和香君一起用了晚膳。
皇帝心情似乎不錯,今天還多喝了兩碗湯,倒是香君的胃口不怎么好。
“怎么了?今日這樣好的日子,皇后不高興么?”
這一聲皇后,讓香君一個激靈。
“臣妾只是還不習慣做皇后。”
皇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笑道:“你宮里還躺著個廢后,也難怪你覺得不舒服,是朕不好,讓你做皇后,卻不把事情給你處理好。”
香君心中一驚。
“皇上……您是什么意思?”
“給薛氏下毒的應該是元澤。”皇帝說。
皇上這般云淡風輕,香君心中那毛骨悚然的感覺,卻越發的強烈。
看香君不怎么驚訝的樣子,皇帝笑問:“皇后知道?”
香君搖搖頭,“臣妾不知,只是……昨日臣妾讓小路子查了東三所,說是薛嬌嬌在元澤宮里待了許久,晚上回去便吐血昏迷不醒了……”
“那你怎么沒跟朕說。”
“薛氏是元澤的生母啊,臣妾實在是不愿意相信此事和他有關。”
皇帝冷哼一聲道:“不是所有孩子,都和咱們的元朗一般,當年先帝的那些皇子們,不也一個個狼子野心么?皇家向來如此。”
看到香君那害怕的樣子,皇帝握住香君的手道:“好了,莫怕,有朕護著你,你怕什么?”
香君也緊緊握住皇上的手:“臣妾沒有害怕,臣妾只是覺得,兒子果然靠不住,臣妾唯一的依靠,只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