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澤的話如此冷酷,一瞬間,讓香君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的那個孩子。
香君垂眸笑了笑,說道:“我與你親生母親,也算得上情同姐妹,你也不必在母妃面前掩飾你對薛氏的情感,你畢竟是她的兒子,哪有孩子真的能舍下母親呢?”
香君知道,元澤這個孩子與元朗不同。
元朗沒什么城府,元澤卻是個心思深的孩子。
所以香君也拿不準,元澤是真的已經(jīng)拋棄了他的親生母親,還是在這里對香君演戲。
若是前一種,那倒還不要緊,不過是無情無義、趨利避害的孩子罷了。
若是后一種,那這孩子,可真是能忍人所不能忍,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有這般城府了。
“兒臣對薛氏沒有舍不得,兒臣小時候本就是乳母照看兒臣更多,其實……”元澤看香君一眼,又低下頭道:“兒臣一直很羨慕璟王殿下,能有母妃這樣的母親。”
元澤這話,說得還是過了些。
畢竟元澤出生那會兒,香君還在薛嬌嬌面前裝乖呢,她看著眼里,元澤小時候,薛嬌嬌對待他也是極盡心的,畢竟是盼了十年才盼來的孩子。
后來,薛嬌嬌要和香君斗,也許忽略了元澤一點,但也不至于讓元澤羨慕。
畢竟,香君捫心自問,她也算不上那種圍著孩子轉(zhuǎn)的母親。
香君溫柔地看著元澤,朝著元澤伸出了手。
“走近些。”
元澤有些猶豫,但還是上前來,任由香君握住了他的手。
元朗的手是極嫩的,可元澤的手上竟然已經(jīng)有繭了,香君摸了摸,不僅是握筆的地方,手掌也有,可見平時無論是讀書還是練武,他都是極努力的。
不愧是薛嬌嬌的兒子,樣樣都是極出眾的。
若不是有香君,薛嬌嬌后半生,靠這個兒子,倒也能做個尊榮的皇太后,半點不用操心呢。
既然試探不出來,香君倒也沒必要花時間與一個孩子糾結(jié)。
“好孩子,你既然叫本宮一聲母親,以后,我也會待你如親生孩子一般,本宮對你,和對元朗、元祚、元吉都是一樣的。”
“兒臣知道,母妃對咱們這些皇子,一直都極好,就是……就是薛氏從前不得皇上喜愛的時候,母妃也從未讓人苛待過兒臣,兒臣一直很感激母妃。”
香君臉上的笑意更濃,伸出手,又摸了摸元澤的頭發(fā)。
見元澤神色有片刻的松動,香君繼續(xù)說道:“你是個極聰明的孩子,母妃不介意你心中對薛氏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皇上既然發(fā)了話,你便按你父皇說得做便是。平日里,你便好好讀書,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訴母妃。”
聽到香君這么說,元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香君怎么會看不出來,笑了笑道:“你說便是。”
“母親,兒臣可以和璟王殿下一起讀書么?”
香君看著元澤的眼睛,柔聲問道:“可是你現(xiàn)在的夫子不好?”
元澤點點頭,“有時候,兒臣會去聽陸夫子給璟王殿下講學,陸父子的課深入淺出,發(fā)人深省……而且,兒臣也想和璟王殿下多親近些。”
“你弟弟讀的那些書 ,你只怕早就讀過了,你不怕耽擱你的學業(yè)么?”
元澤搖搖頭。
“既然如此,母妃過幾日,替你去求皇上,你放心吧。”
元澤很是高興,在昭臨宮里用了晚膳才回去。
等元澤走了,香君剛回到寢殿里,便聽到門后傳來顧亭雪陰陽怪氣的聲音。
“這么多皇子里,還是薛氏的兒子,最像咱們皇上。”
夢梅識趣地留在外間,香君走進去,卸著釵環(huán)。
“你都聽見看見了?”香君問。
“是啊。”
“你如何想?他說的那些話,你覺得是真心還是假意?”
“真心假意又如何?如果他沒有偽裝,四皇子對親生母親尚且如此,對娘娘也不會有真心。若他方才的話都是偽裝,只為了博得娘娘的好感,一個九歲的孩子就有這般心計,娘娘竟然還敢讓他與元朗一處讀書?”
香君笑了笑,瞥顧亭雪一眼道:“原來是擔心元朗啊?顧大人住在東宮里,元朗周圍都是大人您的人,一個四皇子,還能把元朗怎么樣么?”
顧亭雪走過來,接過香君手中的梳子,替香君梳著頭發(fā)。
“元朗性子太善良了,我怕他被人利用。”
香君覺得顧亭雪看元朗,實在是過于慈父心腸了。
“你也別瞧不上咱們元朗,雖然元朗笨笨的,書讀的不好,但是他是個極為敏感的孩子,這種敏感,讓他體恤奴才,也讓他心疼你,心疼母親,還能讓他察覺旁人的情緒。”
上輩子,元朗被南熏殿養(yǎng)了那么久,還沒被那位帶得不認香君這個“臭名昭著”的母親,便可見,元朗并不是愚蠢和容易受挑撥的孩子。
他是知道真心和假意的。
她的孩子,總得有些地方像她吧。
“我看你就是太保護元朗了。哼,也難怪元朗為了救你,連本宮都不顧了。”
顧亭雪忙說:“元朗不是那樣的孩子,他只是心軟,若是真要元朗選一個,他定是會選擇娘娘的。”
“我不過是說句玩笑話,你那么認真做什么?本宮可不是那樣的小氣人,而且,本宮絕對不會讓元朗面臨這樣的抉擇的。”
香君的目光變得堅決,她按住顧亭雪給自己梳頭的手,嚴肅了起來。
“亭雪,我知道你想護著元朗,可他是咱們的孩子,從一出生,便注定了他這輩子過不了安生的日子。咱們難道要一輩子護著他么?對他最好的保護,便是讓他自己長大,有自保之力。”
“有朝一日,娘娘的大事辦成,又有誰能傷害元朗?”顧亭雪問。
香君自嘲地笑了笑,透過鏡子看著顧亭雪道:“本宮啊。”
顧亭雪沉默了,與娘娘對視良久,還是沉重地嘆息一聲道:“是啊,娘娘的擔憂是對的。”
就是娘娘的大事辦成,也不代表從此之后,再無憂慮。
相反,娘娘和他未來要面對的,只會比如今面對皇上更復雜。
朝堂上的波譎云詭,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若是元朗腦子拎不清,不懂得如何在權(quán)力的紛爭之中保全自己,被人利用或者被迫卷入斗爭之中,誰都不能保證,最后會發(fā)生什么。
“娘娘是希望四皇子能給元朗上一課?”
“四皇子與元朗在一處也好,畢竟,一直和爛棋簍子下棋,是不會長進的。元朗也該學一學,怎樣才算得上皇子。”香君想了想,還是有些舍不得,叮囑了句,“你在旁,多多提點元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