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在周公顯杏子林傳道時,將妖魔冥異神在西千重洲的處境分析的頭頭是道的那位世家公子,名叫蘇墨染。
頗有出身。
與之相熟的學(xué)宮新生們,都知道這位公子背靠蘇唐。雖說只是西千重洲一個世俗小國,但比起他們這些一無修為、二無背景的白身來說,光憑這個蘇姓,蘇墨染已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天之驕子了。
群星拱月,早已習(xí)以為常。
故而蘇墨染雖入學(xué)宮時并無修為,也依然能吸引不少同齡死心塌地跟隨左右。何況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沒有修為不代表天賦平庸,只是尚未開始修行而已。
一鳴驚人?
遲早的事。
總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尋求庇護也好,刻意巴結(jié)也罷,又或者是同為世家出身而悻悻相惜,蘇墨染進入太虛幻境后,已經(jīng)被動或主動拉攏了百余位新生。
這其中達(dá)到破冥境修為的,已有二十余人了。可以說是一支不容小覷的隊伍。
他們以蘇墨染為首,盤踞在城外村寨,并且將這片飛廬寨占為己有。其余新生即便觸發(fā)了此寨任務(wù),沒有個傍身的手段,還真不敢單槍匹馬冒險來此。
因為十有**會有來無回。
夜幕降臨之后,整個飛廬寨子陷入沉寂。
沒有一點兒燈火。唯一的亮光,便是天空那輪彎月。
也沒有一點兒聲音。只有草堆泥土里的春蟬凄凄叫著。
打破此處靜謐的依然是個黑衣人。
稷下峰外院第三白小山,白身入學(xué)宮,大道跟腳修的是清凈觀。此刻來到村頭,看著漆黑夜里寂寥無聲的寨子,雙手掐腰放聲喊道:“你們被白爺包圍了,都交出寶貝,白爺念在同窗之情,可留命不殺!”
無人理會。
只驚飛了村頭樹梢的幾只烏鴉。
“藍(lán)橋師弟。”白小山無奈請求幫助。
名為藍(lán)橋的稷下峰外院弟子,躍到村頭那座瞭望塔樓之上,站在塔頂最高處,雙指捏著一枚符箓。
螢火大日符。
符箓升空而起,隨著一聲敕令,頓時化作一團劇烈燃燒的熊熊烈火。肉眼之下,億萬螢火蟲浴火而生,登時聚攏,將那團烈火包裹其中,如人間大日,光芒萬丈。
“嘿,白爺看到你們了。”
白小山咧嘴一笑,一尊足足三丈高的八臂金剛法相從白小山身后拔地而起。
一個時辰后。
飛廬寨真正鴉雀無聲。
蘇墨染等百余具尸體,七零八落。
最終化作虛無。
……
要說新生之中,在這殺戮之夜有沒有敢于反抗的存在?
那必然是有的。
比如諸葛離,南宮術(shù)。比如裴鳳樓。
諸葛離依然在觀潮亭中,沒有離開,也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像是在等人。
白日里,他等的是臭棋簍子當(dāng)湖先生。到了夜間,等的自然便是殺戮者了。
不在乎來的是誰,他只為熬過黑暗。
所以當(dāng)黑衣蒙面還抱著長劍的吳懋出現(xiàn)在湖邊時,他沒有半點兒慌張,而是站起身,手持羽扇,正衣冠,而后露出幾分淺笑,抱以縱橫觀承讓之禮:“吳師兄有禮。”
吳懋眉頭微挑。“你認(rèn)得我?”
羽扇綸巾的南宮離點了點頭:“認(rèn)得。背我來此地的,不正是吳師兄么?”
“原來你并沒有被裴觀主哄睡,而是在裝睡!”吳懋恍然,可隨后想想,又覺得不可思議。“就算你是裝睡,又怎能認(rèn)出是我?就算你認(rèn)出了我,又怎知我姓吳?”
諸葛離狡黠一笑:“想知道?”
吳懋黑色面巾下的嘴角露出不屑意味。
他乃名劍觀劍修,入學(xué)宮兩載,修為已達(dá)破冥上境。這次太虛幻境考核之后,有九成希望破境入苦海。豈會畏懼區(qū)區(qū)破冥初境的縱橫觀辨修,還是位學(xué)宮新生?
吳懋沿著一旁石坡路,走入觀潮亭。坐在諸葛離對面,將手中劍橫放于膝。“仔細(xì)說說,興許本師兄心情好,留你一命也有可能。”
“謝吳師兄好意。”諸葛離說道,“師兄們雖然都是清一色的黑衣蒙面,但人與人之間,總會存在些許差異。例如身高,形態(tài),發(fā)髻,走路的習(xí)慣,握劍的姿勢,甚至于衣服的褶皺,鞋面的整潔程度,都是差異。”
“你就是憑著這些認(rèn)出了我?”
“是的。”
“好,就算你眼光獨到。可你又怎知我姓吳?”
“師兄難道忘了,背我時與旁邊一位師姐聊天,暴露了自己姓名?那位師姐好像叫溫……溫什么來著?”
“溫舒貞。”吳懋頓感無語。在這新生面前,怎么有種被扒掉底褲的感覺?
他盯著羽扇綸巾泰然自若的少年,問道:“早就猜到幻境里的殺戮者是學(xué)宮老生?”
諸葛離卻是搖了搖頭:“有些懷疑,但不敢確定。直到吳師兄你的出現(xiàn),才讓我得以完全驗證心中所想。”
吳懋并指捻起棋簍里一顆黑子,細(xì)細(xì)端詳:“最后一個問題。既知有殺戮,為何整整一天了,還待在這里?等死嗎?”
諸葛離輕搖羽扇:“我想看看是誰來殺我,順便與他講講道理。”
吳懋嗤笑一聲:“你是辨修,有三寸不爛之舌,可令人不知不覺間思維遲滯,甚至能短期篡改一個人的念頭,并控制其言行,有人敢聽你講道理嗎?”
諸葛離恭維道:“普通人自是不敢。吳懋師兄卻說不準(zhǔn)。”
諸葛離見對方靜靜審視著自己,于是繼續(xù)又道:“初說書時,我的先生說,這人世間的道理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能說時,合乎時宜合乎情景的道理,才勉強謂之道理;”
諸葛離起身,從石桌下搬起一只大籮筐,擱在石桌上。
吳懋瞥了一眼,見籮筐里字畫,文玩,武夫甲丸。讀書人的玉璧,印章,紙扇,髻簪。禪宗護持法衣,舍利,佛串。槐楊柳桑四陰木之根。符箓,靈丹,還有一只養(yǎng)劍葫……
林林總總,皆非俗物,整整裝了半籮筐。
吳懋這輩子哪里見過這么多寶貝?幾乎是目瞪口呆,就連呼吸也不由自主急促起來。
那字畫文玩乃至玉璧印章等等書卷觀讀書人的物件,幾乎都刻有只言片語的真言,就算不能使用,也可用來交易,獲得一筆頗為可觀的清濁錢。
那武夫甲丸,禪宗法衣,更是護身之寶。
還有舍利,佛串,符箓,靈丹……亦是清凈觀禪修與紫薇觀道修都眼饞的東西。
槐楊柳桑四陰木,在山上修行者之中,昂貴至極。
最重要是那只養(yǎng)劍葫,可蘊養(yǎng)劍修第二把本命飛劍的寶物,這玩意兒就算是放在西都昆侖境十六劍宗,都是不可多得的至寶。
吳懋滿臉駭然的看著諸葛離。左手暗暗握住劍柄,心中洶涌殺意,幾乎要如洪水泛濫般傾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