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業聽著張揚的話,嘴角微微抽搐。
他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就將還在地上磕頭的張揚給拎了起來。
那力道大得,張揚整個人都被提得雙腳離地。
“你看清楚了,老子沒死!”
李建業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張揚被他這么一提,整個人都懵了。
大哥的魂兒……咋這么真實?
力氣還這么大。
他被拎著衣領,被迫與李建業對視,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還夾雜著活人特有的味道。
張揚一愣,下意識地眨了眨眼。
他又看見,李建業說話時,嘴里冒出了一團清晰的白氣。
他腦子里的那根弦,終于接上了。
“大……大哥?”
張揚試探著開口,聲音里還帶著哭腔。
“真的是你嗎?你沒死啊?”
李建業松開手,張揚一屁股跌回了雪地里。
可他一點也不覺得疼,反而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臉上掛著一種狂喜。
“他們……他們都跟我說你掉懸崖底下了!”
“我不信,他們還說我腦子不好!”
張揚一邊拍著身上的雪,一邊激動地嚷嚷。
“我就說嘛!我大哥是誰,咋可能就這么死了!”
李建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看你腦子確實不好。”
張揚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我腦子好得很,主要是讓他們給騙了。”
李建業伸出腳,踢了踢地上那攤被踩滅的黑色灰燼。
“你去問問,誰家燒紙,燒的是書紙啊?”
那堆灰被李建業踢開,露出了一塊還沒燒完的封面字樣。
上面,“工農業基礎知識”幾個大字,清晰可見。
張揚憨笑著撓了撓頭。
“大哥,這知識,就是財富嘛。”
李建業徹底沒話說了。
他擺了擺手。
“行了,趕緊回你的生產大隊去,別到處瞎跑。”
張揚見李建業真的沒死,心里那塊大石頭徹底落了地,高興得不行。
李建業說啥他都聽。
“好嘞!”
他樂呵地應了一聲,轉身就往鎮子里的方向跑回去了。
李建業看著他那歡快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邁開步子,一路往公社大院走去。
公社大院里,氣氛倒是沒有因為一個人的犧牲,而顯得多么沉重。
院子里的人們依舊各司其職,該忙什么忙什么。
李建業徑直穿過院子,來到了楊書記的辦公室門前。
他抬起手,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門。
“咚咚。”
屋里傳來一道有些疲憊的聲音。
“進來。”
李建業推門而入。
楊書記正埋頭在桌上,手里那支鋼筆在紙上飛快地劃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李建業隨口問道。
“楊書記,寫什么呢?”
楊書記頭也沒抬,語氣里帶著幾分沉重。
“還能是啥。”
“昨兒打老虎,不是有同志犧牲了嗎,我這不正在寫報告,想給上頭反映反映情況,爭取……能多給人家家屬多發點補償……”
他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手里的鋼筆,也懸在了半空。
楊書記猛地感覺不對勁。
剛才跟自己說話的這個聲音……怎么聽著那么熟悉。
可又透著一股子陌生。
他緩緩地,帶著幾分疑惑,抬起了頭。
下一秒,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視線里,一張英俊又熟悉的面孔,正帶著一絲笑意看著他。
楊書記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手里的鋼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在剛寫好的報告上,留下了一大片刺眼的墨點。
他嘴唇動了動,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李……李建業?”
“你……你不是死了嗎?!”
李建業看著他那副活見鬼的表情,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楊書記畢竟是領導,思想覺悟高,短暫的震驚過后,他那顆堅定的唯物主義心,讓他迅速否定了一些荒唐的想法。
他猛地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繞著李建業走了兩圈,像是在檢查一件不可思議的展品。
他伸出那只還有些哆嗦的手,在李建業結實的胳膊上,用力地捏了捏。
楊書記的眉頭緊緊擰在了一起,腦子里飛快地轉著。
“你……是李建業的孿生兄弟?”
不等李建業回答,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大老遠跑來一趟,是因為……昨天送過去的那筆錢,不滿意?”
楊書記看著眼前這張幾乎與李建業一模一樣的臉,心里的惋惜又多了幾分。
他抬手,指了指桌上那份報告。
“同志,你別著急。”
“我這兒正寫著報告呢,從昨天到現在,這份報告,我都已經改了好幾遍了。”
“就是希望能寫得讓人看了動容一些,好多給你們家里爭取一些補償款。”
楊書記嘆了口氣,擺了擺手。
“你要是來要錢的,就先回家等著,等錢批下來了,我保證第一時間給你家送過去。”
“要是有啥別的困難,你就直接跟我說,我們大興鎮公社,一定會聯合你們鎮的公社,盡最大的努力幫你們家里解決困難。”
李建業聽著這一番話,心里倒是對這位楊書記多了幾分敬佩。
他沒有再繞彎子。
“楊書記。”
“你再仔細看看,我是誰?”
楊書記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張臉,心想這人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兩秒后。
他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了一樣,猛地回過神。
楊書記那雙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你……你是李建業?”
李建業點了點頭。
他從懷里掏出那疊厚厚的錢,放在了辦公桌上。
“這些錢,楊書記你還是寄給自己家里用吧,還有牛二他們湊的錢,也讓他們自己拿回去。”
楊書記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李建業,根本沒去看桌上的錢。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不是掉下懸崖了嗎?”
“那懸崖,不是有五六十米高嗎?!”
“你怎么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