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定,沈文安抿了一口杯中清茶,頓覺淡香在口鼻之間縈繞回轉。
這茶水之中似乎蘊含著某種奇異的能量,讓其體內的劍元都變得活躍起來。
靈珊劍仙端起面前的茶盞輕飲了一口道:“青蘿劍廬的陽劍峰與陰劍峰上各有一株天地奇珍。”
“陰劍峰上的便是一株通天劍竹。”
“這茶水是以通天劍竹的竹葉所泡,于劍修來說,能夠淬煉劍元,是不可多得的奇物。”
沈文安聞言有些驚訝,隨之微微拱手:“多謝前輩……”
“喊我師姐便可。”
見其杯中茶水見底,靈珊劍仙又為其續上后開口道:“上次匆匆一別,只知你來自旸淖之地,今日不急,能否與我說說沈家之事?”
聽到這話,沈文安心中有些狐疑。
他有些不明白這靈珊劍仙為何會突然關注沈家的事情。
心中雖是不解,但他也沒多想,當即將自家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
面前,靈珊劍仙聽得出神,似是覺得沈文安講述的事情是什么很不錯的故事。
“這般說來,你大哥如今已有兩子一女?”
沈文安頷首笑道:“崇明如今已經有十九歲,修為達到了練氣七層,大哥正準備讓其與一個身懷靈根的外族丫頭成婚。”
“崇弘如今也十三歲了,修為練氣三層巔峰,已經能為家族守護邊疆。”
“柚兒十歲,修為當有練氣二層巔峰了,有些時日沒見她,也不是很清楚。”
靈珊劍仙頷首,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
沉思片刻后,其又問道:“那你大嫂呢?”
沈文安暗自皺眉,總覺得這靈珊劍仙對自家的事情關心的有些過頭了。
只是此來本就有事相求,他倒也不好拒絕不答。
只能輕輕飲了一口茶水道:“大嫂身無靈根,這些年雖是被大哥逼著修煉,但境界勉強只能達到練氣二層。”
靈珊劍仙聞言,忽地笑著搖了搖頭,嘴唇微張,似是想要說些什么,但并沒有說出來。
二人沉默良久,靈珊劍仙便岔開了話題道:“上一次我讓樗師弟交給你的青竹劍,你放在那結界處了?”
沈文安點了點頭。
“那便好。”靈珊劍仙頷首之后道:“你二哥算是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他若是選擇回了旸淖之地,此番即便我已是劍仙之境,也擋不住那些對牝元慧珠有想法的修士。”
“如今倒是可惜了。”
“若是能給他足夠的時間煉化牝元慧珠,沈家要不了多久便能夠擁有一位金丹境的修士。”
靈珊劍仙緩緩站起身,似是自語的皺眉道:“外界傳言,牝元慧珠有大福運,看來倒是有些不實。”
“若真有大福運,你二哥當不會有此劫難。”
提及二哥沈文焰,沈文安心中也有些難過。
“對了,光顧著閑聊了,你此番自旸淖之地趕來,可是有要事?”
靈珊劍仙轉過身問道。
沈文安頷首,隨之看了看四周。
靈珊劍仙見此笑道:“放心,這里只有我一人。”
沈文安拱手道:“事關重大,師姐見諒。”
說著,他便將那道篆玉刻的事情稍稍透露了一些。
沈文安留了一個心眼,并沒有直接說道篆玉刻在旸淖之地,且暗地里他還一直觀察著靈珊劍仙的神情。
“確定是道篆玉刻?”靈珊劍仙神情古怪開口道。
沈文安微微搖頭:“在下也不敢確定,只是有這般猜測。”
靈珊劍仙見狀笑著看向他道:“那玉碑上的內容叫《二十四節氣周天輪轉真篆》吧。”
但見沈文安神情一怔,靈珊劍仙笑著搖了搖頭:“你自己便是一個劍修,當知修為低的修士,在劍修的劍心面前說謊是多么愚蠢的事。”
聽到這話,沈文安有些尷尬。
他倒是忘了劍修的劍心通明,能夠輕易識破修為比自己低的人是否說謊亦或者心懷不軌。
這靈珊劍仙可是金丹劍仙之境,自己這點小伎倆確實有點班門弄斧了。
只是……
他有些好奇靈珊劍仙為何會知道那道篆玉刻上記載的東西叫《二十四節氣周天輪轉真篆》?
“儋州的上三宗掌握化嬰之秘在儋州早已是人盡皆知。”
“只是他們并不知道,我青蘿劍廬與陰合教以及天君山掌握的其實是同一門蘊含化嬰法的功法。”
“那功法的名字便是《二十四節氣周天輪轉真篆》。”
什么!?
聽到這話,沈文安內心有些震驚。
他還真不知道儋州的上三宗掌握的化嬰境秘密居然是《二十四節氣周天輪轉真篆》!
“莫要覺得奇怪。”
靈珊劍仙笑道:“化嬰之法本就是集大道鐘秀的無上妙法,每一位化嬰境的真君大能,都是集大道氣運于一身。”
“我估計,《二十四節氣周天輪轉真篆》當是整個儋州唯一一部包含化嬰法的無上仙法。”
“早年間,陰合教率先得到了其中一塊《谷雨》道篆玉刻。”
“天君山隨后便是同樣尋得了一塊《夏至》玉刻。”
“至于青蘿劍廬的那塊則是《白露》。”
沈文安頷首后道:“敢問師姐,這《二十四節氣周天輪轉真篆》中,是每一個節氣玉碑都蘊含著完整的功法,還是說二十四塊湊到一起才是一門完整的無上仙法?”
鶴郡洞府中的那塊《寒露》節氣玉刻,他只是稍微查看了一點,并不知道具體的內容,更不清楚玉碑上蘊含的是不是完整的無上仙法。
靈珊劍仙微微搖頭:“每一塊節氣玉刻并非完整的仙法,但上三宗研究數百年發現,節氣玉刻上的修行法卻是可以自成一脈。”
“修士若是能夠以最完美的方式借助節氣玉刻修煉到金丹圓滿境,還是有希望突破紫府和化嬰境的。”
“只是相對于完整的《二十四節氣周天輪轉真篆》,概率要低太多太多。”
“當然,這些也都是上三宗的猜測,畢竟上三宗至今還沒有人借節氣玉刻達到金丹境的存在。”
解釋完這些,靈珊劍仙便是看向他道:“我若沒猜錯,你說的道篆玉刻應該在旸淖之地吧?”
沈文安稍稍遲疑了一下點頭道:“不瞞師姐,那玉刻是沈家和落霞山共同發現的。”
“如今不管是沈家還是落霞山都沒有能力守住這東西,方才想要與青蘿劍廬共享。”
他能感受到靈珊劍仙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對道篆玉刻的貪念。
與其繼續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氣點,直接說出來得了。
靈珊劍仙聞言頷首道:“此事我可以做主應下。”
“不過,道篆玉刻確實關乎重大,沈家和落霞山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沈文安微微搖頭道:“知情者除了我父子幾人與道侶秋靈,便只有落霞山的江修齊前輩。”
“不過,除了落霞山和沈家,百獸山也知道這事兒。”
“并且,那兩塊道篆玉刻他們已經研究了百余年,一直在想辦法弄走。”
“嗯?”靈珊劍仙忽地有些驚訝道:“你的意思是,有兩塊道篆玉刻!?”
她一直都認為沈家和落霞山只是發現了一塊道篆玉刻。
沈文安頷首道:“當是一塊《寒露》與一塊《霜降》。”
靈珊劍仙沒有說話,眸光閃爍幾次后沉聲道:“百獸山有多少人知道道篆玉刻的事情?”
沈文安搖了搖頭。
“他們在儋州的首席弟子以及賀山主都被吾等斬殺,但門內怕是還有不少人知道此事。”
聞得此言,靈珊劍仙嘴角忽然浮現出一絲冷笑。
“我青蘿劍廬雖是不懼儋州修士,但有些秘密該守住還是得守一下。”
說完這話,她便看向沈文安道:“走吧,你我去一趟百獸山。”
沈文安聽后,眸中閃過一道精芒!
他已經猜到了靈珊劍仙的打算。
此番也算是能夠為沈家徹底鏟除一方大敵了!
兩道劍芒自青蘿劍廬的陰劍峰飛出,直奔岐山的百獸山而去!
岐山北部。
一個碩大的光罩如同倒扣的碗,將整個百獸山的山門都籠罩在其中。
山門內,諸多百獸山的弟子都在刻苦修煉,一些飛禽妖獸也在空中肆意飛翔,發出陣陣歡快的鳴叫。
百獸山后山的隱秘山洞中,一頭老猿正盤膝坐在猩紅的血池中修煉。
其巨大的身軀上遍布裂痕,周遭的地面上散落著大量的玉瓶玉盒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天材地寶。
這老猿是百獸山的底蘊,此番被沈文焰打的肉身崩潰,幾近身死。
百獸山為了保住它的命,算是將所有珍貴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老猿正全身心的吸收著各種寶物,想要將肉身的傷勢穩住。
忽地卻是駭然的睜開雙眸!
“不好!”
他猛然發出一聲爆喝,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當即化作一道流光朝洞外飛去!
護山大陣外的天空,兩道身影傲立在虛空之中。
靈珊劍仙看向面前的沈文安道:“劍修之道,練氣修劍芒,胎息修劍氣,而金丹修的則是劍意。”
“所謂劍意,便是劍道的意境。”
“此番你且看著。”
話音未落,其身后的天地靈氣便是倏然翻涌!
剎那間,一株翠綠的通天翠竹便是在其身后虛空緩緩浮現。
“這是我自陰劍峰的通天劍竹上領悟出的青竹劍意。”
“竹者,寧折不彎,經冬不凋,這便是我的劍意。”
靈珊劍仙一邊說著,一邊手指掐訣,其身上的劍元涌動,一道道附著于那通天青竹的竹葉上。
下一刻,那些竹葉便是自動從青竹脫落,帶著斬殺一切的氣勢朝著下方百獸山的護山大陣沖去!
一瞬間,漫天的竹葉化作一柄柄青色的竹葉長劍,狠狠撞在百獸山的護山大陣上!
百獸山的這座護山大陣是花了重金,請棲云谷當年一位金丹境的陣道大能幫他們布置的。
巔峰時期,能夠抵擋住金丹境修士的轟擊。
但這座大陣經過多年的運轉,已經出現了些許瑕疵。
再加上不久前被沈文焰強勢攻破,不少陣基受到了損傷,如今雖然被修復了,但卻遠不如從前。
那些竹葉長劍只是轟擊了十多次,便直接將大陣攻破!
余下的那些竹葉長劍便是攜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沖向百獸山的山門!
一時間,百獸山所有的弟子和那些戰獸,全都在被無情的斬殺!
“啊!”
“師父救我!”
“是誰!?”
“青蘿劍廬的劍仙為何要攻擊我百獸山!?”
各種慘叫哀嚎,各種怒罵痛呼的聲音自百獸山的山門內傳來!
一些百獸山的弟子眼瞅著身旁的同門被不斷斬殺,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念頭。
或是御使飛禽戰獸,或是駕風逃遁,想要遠離這座修羅場。
但沈文安和靈珊劍仙就守在外面,那些駕風或御獸逃出來的百獸山弟子沒有一個能夠逃過二人的耳目。
一片片新生的竹葉自青竹脫落飛出,精準的追著那些想要遠遁的百獸山弟子殺去!
如此恐怖的動靜,自是引來了百獸山周圍其他仙宗和勢力的注意。
他們本以為是岐山哪一個仙宗終于忍不住要對百獸山出手了。
還想著趕緊過來湊湊熱鬧,看看回頭能否撈點好處。
結果趕到之后卻是發現,整個百獸山的山門,唯有一道道青色的長劍在四處飛舞,屠殺著那些百獸山的弟子,根本不見敵人。
“在天上!”
“那是……青蘿劍廬的靈珊劍仙!?”
有仙宗之人注意到天空中的沈文安與靈珊劍仙,愕然驚呼。
他們其實并不怎么認識靈珊劍仙。
只是看到能夠操縱如此多的飛劍,又是一位年輕的女子,第一時間能夠想到的便只有青蘿劍仙了。
“真的是青蘿劍仙嗎!?”
有人小心翼翼的看向空中那株通天青竹跟前的女子,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靈珊劍仙為何突然來到岐山對百獸山出手了?”
“這你們還看不出來嗎,靈珊劍仙這是在為那旸淖之地的沈家出頭呢!”
“靈珊劍仙身旁的青年好像真的是沈家那個劍道天才!”
有人認出了沈文安,再次驚呼!
“太可怕了!”
“之前還有人猜測,靈珊劍仙當年在岐山坊市,只是一時興起,根本不在乎沈家那位劍道天才。”
“如今看來,這沈家當真是撞了大運,竟能夠讓靈珊劍仙為其出手,滅掉一整個仙宗!”
那些準備來湊熱鬧的仙宗和世家修士此時根本不敢靠近,只是遠遠的看著百獸山的弟子被不斷屠殺!
有些甚至為了巴結靈珊劍仙,竟還適時出手,幫忙攔住那些逃出來的百獸山弟子。
“靈珊道友當真要對我百獸山趕盡殺絕嗎?”
下方,百獸山的山門中,身受重傷的老猿被兩柄竹葉長劍追的上竄下跳,只能拼命的祭出一面金色的盾牌左支右擋,對著遠處的靈珊劍仙怒吼。
“區區偽丹,也配稱本座道友?”
天空中的靈珊劍仙冷笑一聲開口。
其聲音雖是不大,但卻清晰的傳遞道下方所有修士的耳中。
百獸山的這頭老猿,她當年在岐山深處的時候就想將其直接斬殺的。
但卻被那只金丹后期的大鵬鳥攪了局,讓其僥幸逃得性命。
今日既然出手了,自是不能再讓其有活下去的機會。
“看好了,劍修的劍意還可以這么用。”
靈珊劍仙開口。
沈文安連忙仔細感受著她身上的劍意流轉。
只見身旁的靈珊劍仙身上彌漫的劍意逐漸凝實,變得更加純粹!
下一刻。
沈文安能夠感受到一道極為純粹的劍意忽然跨過面前千丈虛空,直接飛向那催動金色小盾的老猿!
老猿見此,神色大駭!
忙將金色的小盾擋在面前,甚至還招出了靈力護罩,準備抵擋!
然一道微不可查的青芒忽然穿過小盾,穿過他的靈力護罩和身體,消失在空中。
老猿的身軀猛地一僵,隨之身體便失去了所有的氣息,直直落向大地!
看到這一幕,沈文安有些驚訝。
他能夠感受到靈珊劍仙這一擊,直接斬碎了那老猿的神魂!
其肉身看似沒有受到什么傷害,但神魂卻是在那劍意一斬之下,瞬間煙消云散了。
“他若是真正的金丹,有那么一絲金性所在,當還能擋得住我一道劍意。”
“然區區偽丹,沒有那一絲金性,以劍意殺之如屠雞狗。”
沈文安若有所思。
這一刻,他終是見識到了一位真正的劍仙到底有多強。
一人屠一個仙宗,殺偽丹境也是這般信手拈來。
今日這一戰,算是為他日后的修行指明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下方,百獸山山門內的動靜越來越小,眼瞅著便是已經沒有什么活人了。
靈珊劍仙心神微動,隨之便是有著一道劍符自其身體飛出,朝著遠處的青蘿劍廬飛去。
二人等了約半個時辰,數十道劍光便宛若流星一般自遠處的天空飛來!
那些劍光來到靈珊劍仙跟前,化作數十名青蘿劍廬的弟子。
為首的正是樗遠峰。
“拜見師姐!”
“拜見師叔。”
這些青蘿劍廬的弟子朝著靈珊劍仙恭敬行禮之后,便是瞥向那百獸山的山門。
“樗師弟。”
靈珊劍仙看向樗遠峰開口道:“帶人下去,將這百獸山所有的戰利品都帶回仙宗。”
“如遇活口,直接斬殺。”
靈珊劍仙淡然開口。
樗遠峰恭敬拱手:“是,師姐。”
其站直了身軀之后,便是轉身看向身后的一群師弟和師侄冷然道:“都聽到了吧,仔細搜尋,莫要放過一個活口!”
眾青蘿劍廬的弟子聞言,當即殺氣騰騰的朝著下方的百獸山山門飛去。
“這青蘿劍廬好生霸道……”
遠處有其他仙宗的小輩弟子見此,忍不住低聲嘀咕。
但隨之便換來身旁長輩的呵斥,生怕其話語被空中的靈珊劍仙聽到,從而給宗門惹來無妄之災。
然靈珊劍仙根本沒功夫搭理他們。
“百獸山已經解決,師弟回去之后當好好守住秘密,不日之后,我青蘿劍廬當會有人去往旸淖之地,將那東西帶回來。”
“待得謄抄出來之后,會連同青蘿劍廬的《白露》一起,給沈家與落霞山各一份。”
沈文安聞言,心中當即一喜,拱手道:“多謝師姐。”
靈珊劍仙微微一笑,隨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光芒一閃,取出兩個玉瓶和一個玉盒。
“這瓶中是岐山玄水派煉制的上品玄陰丹,你帶回去給家中女眷使用。”
“玉盒中的乃是一枚沖虛玄果。”
“這枚沖虛玄果可給身懷金、木、土三系靈根中的練氣境修士使用,功效便是能夠讓服用之人獲得一縷最貼合自己的上品先天靈氣。”
聞得此言,沈文安心中很是震驚。
他很清楚一縷上品先天靈氣有多珍貴,而靈珊劍仙所贈的這枚沖虛玄果居然擁有如此逆天的功效,其價值絕對要比普通的先天靈氣更珍貴!
“沖虛玄果給你大哥的幾個孩子用吧。”
靈珊劍仙猶豫了片刻,忽地說了這么一句。
沈文安雖是不解,但也沒有多問,點頭應下之后,便將東西都收了起來。
“此番沒有其他事情了,你是跟我回青蘿劍廬坐坐,還是直接回家?”
沈文安看了一眼下方被毀掉的百獸山,微微拱手道:“下次再去拜訪師姐吧,我先回去將百獸山已經覆滅的事告訴爹和大哥,相信他們知道后能松一口氣了。”
靈珊劍仙微微點了點頭,便是化作一道劍芒消失在面前。
沈文安此時也直接御劍朝著儋州和旸淖之地的結界飛去。
……
沈家,廂房。
眾人圍坐在一起。
如沈文安所料,當聽到靈珊劍仙以一己之力將整個百獸山屠戮殆盡時,在場的眾人都神情呆滯了。
良久——
江修齊扯著自己的胡子喃喃道:“這便是劍仙啊……”
“百獸山在岐山山脈是當之無愧的霸主,可此番靈珊劍仙僅是一人,便輕松將其抹去。”
“面對上三宗,吾等這些下品仙宗當真便如螻蟻一般。”
幾人感慨的同時,心中也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眼下靈珊劍仙的出手不僅僅解決道篆玉刻隨時都有可能暴露的問題。
還讓落霞山與沈家成功與青蘿劍廬搭上了線。
同時,百獸山這柄一直懸在沈家頭上的劍也被徹底拔掉,讓沈家終于能夠暢快的喘上一口氣了。
“青蘿劍廬既然要派人來取走道篆玉刻,那老夫也就不用繼續在那洞府中守著了。”
江修齊呵呵笑著起身看向衛秋靈道:“老夫此番便是直接返回落霞山,這里的事情都交給你了。”
衛秋靈頷首。
她也清楚,江修齊是落霞山的底蘊,不宜長久離開。
“沈老家主,老夫認識一位同樣精通大衍之道的道友,日后若是有機會,當介紹你與那位道友認識一番。”
江修齊走出廂房時,看向沈元開口道。
沈元微微拱手:“如此,便有勞前輩了。”
……
時光如流水,轉眼便是一年。
這一年對于沈家來說算是極為重要的一年。
暫時沒了外部的壓力,得安陽四城,有了大量的人口基數,歲祭之時,幾大附屬宗族又為家族篩選出來四十多名身懷靈根的仙苗。
沈崇明和陳悠然也在年初的時候成婚。
經過日夜辛勤耕作,秋日來臨之時,陳悠然也成功有了身孕。
陽春三月,萬物復蘇。
黑水潭的西側,大量的匠人熱火朝天的將那些粗壯的樹木砍伐干凈,隨之開山鑿石,平整出來一大塊空地。
以往沈家的勢力范圍還只有一鎮之地時,平均每年能夠篩選出來的靈根擁有者也就一到兩人。
這些擁有靈根的娃子都被允許生活在莊園內,和沈崇明他們一眾沈家嫡系在一起。
但如今坐擁四城之地,篩選出來的靈根擁有者一舉達到了四十多人,自是沒有辦法讓他們都住到莊園中了。
請示沈元之后,沈文煋便是讓人在黑水潭的東側清理出來這一塊地,準備再建造幾座宅院。
其一是為了供那些擁有靈根的娃子居住修煉。
再一點,如沈崇明他們兄弟幾個日后成了婚,自是不能繼續住在莊園中了。
……
鶴郡郡城。
仙苑之中,身材魁梧,膚色絳紅的木家家主木昌河領著一名少女恭敬站在衛秋靈面前。
“仙師,屬下聽聞那沈家少主的夫人已有身孕?”
衛秋靈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其身旁的少女。
但見那少女膚若凝霜,五官精致,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更重要的是其身上有著淡淡的靈力波動,衛秋靈一眼便看出來,這少女還是一名擁有靈根的仙苗。
她隱約猜到了木昌河的打算,便是笑著開口道:“你倒是消息靈通。”
木昌河聞言,有些局促的看了她一眼。
但見其并沒有生氣,心中便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自落霞山占據鶴郡,讓他們木家來打理著一郡之地,木昌河便是一邊盡職盡責的處理著鶴郡的大小事情,一邊讓人收集了諸多和落霞山有關的信息。
他的想法很簡單,身為下屬的,至少得先了解清楚自己的主子。
當得知衛秋靈不僅是落霞山首席弟子,還是沈家的兒媳婦時,木昌河便是對于沈家的事情猶為上心。
沈崇明大婚的時候,他可是掏空了家底送去了一份大禮。
前些時日,木昌河收到消息,得知那少族長夫人已經懷有身孕,恰巧衛秋靈此番來鶴郡視察,他便帶上自己這身懷靈根的寶貝孫女來到仙苑。
“仙師,這是屬下的孫女靈尋,擁有水屬性靈根。”
木昌河慌忙介紹了一番。
那木靈尋也是十分乖巧的欠身行了一個禮,隨后便怯生生的低著頭不敢說話。
“說吧,你有何打算。”
衛秋靈開口。
木昌河搓了搓手,呵呵笑道:“沈少族長血氣方剛,如今夫人有了身孕,這身邊總得有個稱心的人服侍著。”
“靈尋自幼聰慧,性格溫婉,屬下想……想將她許配給沈少族長為妾。”
木昌河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衛秋靈的表情。
衛秋靈沒有說話,眸光再次看向那木靈尋。
但見其眼眸之中閃過一絲不甘和哀怨,心中暗自嘆息。
木靈尋并不知她的神情已經被衛秋靈盡收眼底,心中自顧悲戚著。
身為木家嫡系,自身擁有靈根,修為也達到了練氣二層。
再加上如今木家又得到了落霞山的青睞,成為鶴郡的掌權者。
木靈尋一直都覺得自己只要再努努力,便有機會入了仙師的眼,被收入落霞山成為一名仙宗的弟子。
將來或許能夠憑借自己的努力在仙宗站穩腳,給家族帶來庇護。
然前些日子,她被爺爺木昌河叫去談話,說是有意讓她嫁入那安陽沈家。
她當時心中雖有些抵觸,但也聽聞那安陽沈家雖不是仙宗治下,但卻與幾個強大的仙宗關系莫逆。
家族之中甚至有一位強大的胎息境劍修坐鎮。
家族嫡系也都是人中龍鳳,就連眼前的衛仙子都是沈家的兒媳婦。
木靈尋便是覺得,嫁入沈家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然方才卻是聽到爺爺竟然只是打算將她嫁入沈家為妾,木靈尋心中頓時升起一絲酸楚。
妻和妾的差距很大。
嫁入沈家為妾,便意味著她只配成為一個取悅、生育的工具,沒有任何地位可言。
自古少女便多夢,誰人又不曾幻想著嫁給一個自己心儀的郎君?
木靈尋雖沒有太大的奢望,但卻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淪落到給人當妾的地步。
她覺得自己生在木家,身懷靈根,成了高高在上的仙人,至少能夠掌控一些自己的命運。
未曾想到頭來,依舊還是成為了一個高級的利益交換工具。
“你倒是精明著呢。”
衛秋靈淡笑一聲道:“崇明可是沈家未來的家主。”
小心思被猜到,木昌河有些緊張。
而一旁的木靈尋聽到這話,心中微微一顫。
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在仙師眼中,自己連給人家當妾的資格都不夠嗎?
衛秋靈看了她一眼,隨之對木昌河開口道:“身懷靈根,練氣二層,模樣倒是生的俊俏,給崇明當妾勉強也夠了。”
“此事我先應下,不過回頭還是要崇明自己決定。”
“待得有消息了,我會讓人告知你。”
木昌河聞言,心中大喜,連連拱手:“多謝仙師!”
“靈尋,快謝謝仙師!”
木靈尋愣了一下,心中苦澀的同時,也躬身道了聲謝。
“去吧,鶴郡的事情穩定之后,你木家當要多關注一下西荒,若有多余的力量,當要將西荒慢慢收入囊中。”
以往,百獸山占據鶴郡的同時,也控制著西荒廣袤的土地。
如今落霞山占據了鶴郡,雖然還是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接手西荒,但日后卻不能完全放任不管。
木昌河聽后,眸中閃過一道精芒道:“仙師放心,屬下一直都在準備著。”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自是也一直盯著西荒。
如今衛秋靈發話了,木昌河的心中便是有了底。
“去吧。”
衛秋靈揮了揮手。
待得木昌河離開之后,她便安排人將鶴郡今年的一些收成送回了儋州落霞山,其他事情有魚錦在,她也沒有過多的操心。
……
黑水潭沈家。
衛秋靈回來時,正巧看到沈文煋在院中和沈崇明幾個兄弟在閑聊。
將木昌河的想法說與幾人之后,沈崇明神色有些古怪,似是有些不樂意。
只是這事兒衛秋靈也沒有參與討論,只是道了一句“有答案了告訴我便可”就直接離開了。
待其走后,身旁剛從山中前線回來的沈崇弘便是壞笑著開口道:
“恭喜大哥了。”
“聽聞那木家身懷大巫血脈……”
“嘖嘖……大巫血脈有一個特點,大哥可知道?”
聽他這么一說,旁邊的沈崇序當即被勾起了好奇心,追著問道:“崇弘哥,大巫血脈很厲害嗎?”
沈崇弘臉上露出一絲怪笑,看了看四周,但見沒有外人,便是低聲道:“厲不厲害哥不知道……”
“但身懷大巫血脈的西荒女人可都是難得的絕色,聲嬌體柔……”
嘭!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沈文煋便是黑著臉將他踹出去丈許!
“你他娘的這兩年在山中都學的什么東西!?”
“你老子讓你去學看女人的?”
沈崇弘從地上爬起來,撓了撓頭尷尬笑道:“阿爹別生氣,這可怪不得兒,是那些族兵天天……”
“你給老子閉嘴吧!”沈文煋黑著臉訓斥了一句。
他當年也出身軍伍,自是知道軍營中那些兵痞們常年在外,一個個憋的受不了時,便會湊在一起講一些不堪入耳的葷段子,過過嘴癮。
只是沒想到自家這個兒子這兩年竟然受到如此大的影響。
沈家現在可是大族世家,族中嫡系到時出去了,被人認作流氓紈绔可不是什么好事。
瞥了一眼略顯不服的沈崇弘,沈文煋已經決定,得趕緊將這小王八蛋從前線調回來,丟到族正院讓陸夫子好好教訓教訓他。
“行了,你們幾個先回去吧。”
揮手打發兄弟幾人離開,沈文煋看向沈崇明道:“隨我來。”
父子二人來到廂房坐下后,沈文煋開口道:“為父認為此事可以答應。”
“爹……”
“聽我把話說完。”
沈文煋看向他道:“沈家這些年發展的太快,然嫡系弟子的數量實在太少。”
“若我沈家能夠像那些世家大族,血脈分支數千人,這區區四城之地,又何須仰仗外人來管理?”
“為父這一代兄弟姊妹四人,你二叔和二嬸已經不在了,你姑姑至今未踏足修行,為家族操持著世俗的生意。”
“你這一代,除去貍兒和柚兒,算上重熠也就弟兄五人。”
“納幾個妾,當能夠快速提升沈家的族人數量。”
“庶出畢竟還是我沈家的血脈,要比外人更可靠一些。”
沈崇明聽后微微頷首道:“那此事兒要和悠然說一聲。”
“她若是不同意,兒也不想讓她難受。”
沈文煋點了點頭。
……
黑水潭東側新建的宅院中,沈崇明回到家,但見陳悠然正在兩名丫鬟的陪同下,于院中花園閑坐。
“少族長。”
兩名丫鬟見到沈崇明,欠身行禮。
陳悠然也緩緩站起身微笑道:“夫君。”
沈崇明快步來到跟前,攙扶著她道:“坐下吧。”
“悠然,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拉著陳悠然的手,他將那木靈尋的事情說了出來。
陳悠然聽后微微一笑:“此事夫君決定便可。”
沈崇明有些驚訝道:“你不反對我納妾?”
陳悠然笑著搖了搖頭。
“世俗皇朝的皇帝后宮粉黛三千人,仙宗降臨之前,那些官老爺哪一個不是妻妾成群?”
“夫君現在是仙人,可比那世俗的皇帝與官老爺尊貴的多。”
“莫說是納一個妾,就是再納幾個,妾身也不會反對,反而會很開心。”
“至少能多幾人一起伺候夫君。”
沈崇明聽后神色古怪,隨之便也沒有繼續多問。
“那……我現在去告訴三嬸,讓她給木家回個話?”
陳悠然微笑頷首:“去吧。”
……
木家的對于此事很是上心。
在木昌河看來,沈家少族長的夫人如今有了身孕,自是同不了房。
這少年血性,趁著這個機會將自家的孫女嫁過來,沈崇明便是只能有一個選擇。
待得一番耕耘之后,若是孫女能夠成功為沈家誕下子嗣,這地位當是能提升不少。
于是乎,得到衛秋靈的消息之后,木家便是匆匆將日子定了下來。
準備豐厚的嫁妝之后,就將孫女裝進花轎,送了過來。
納妾雖不是娶正妻,但沈家和木家如今在旸淖之地畢竟都是大族,兩家聯姻,周邊其他勢力自是要做出表示。
黑水潭周邊,經過近些年不斷地擴建,包括族正院,書院以及沈家的祠堂等院落鱗次櫛比,錯落有致,整個黑水潭已經顯得逐漸熱鬧起來。
納妾的日子還沒到來,金柳村的黎庶們便已經開始對黑水潭周邊進行裝扮。
沿途的道路鋪上了紅毯,山間的樹木也掛上了紅燈籠和一些綢絲帶。
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只是那些前來恭賀的普通人,如今都只能在金柳村歇腳。
黑水潭這一塊,早就成為了“仙人”的專屬。
一個個世家修士御風而來,送上賀禮之后,便是被請到山上。
歡天喜地的氣氛伴隨著幾道身影的出現,瞬間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莊園廂房,沈文煋正在與木家家主木昌河飲茶閑聊,忽有一名沈家修士匆匆趕來拱手:“家主,燧火教的人來了。”
聞得此言,沈文煋當即眉頭緊皺。
一旁的木昌河也是面色凝重。
他自是知道燧火教與落霞山之間的恩怨。
此番落霞山治下的兩個家族聯姻,這燧火教的人怎么突然跑來了?
莫不是來鬧事的?
木昌河心中升起疑惑的同時,也十分惱怒。
這群該死的玩意,什么時候來不行,為何非要挑這個時候來找事?
“沈家主……”
他轉頭看向沈文煋。
沈文煋略微遲疑了一下看向那族人道:“去請老家主和三爺來一趟。”
那名族人趕忙拱手后朝黑水閣跑去。
“木家主稍坐,在下去看看。”
沈文煋微微拱了拱手,便是離開了廂房,來到后院將正在陪母親說話的衛秋靈找來,二人一同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