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沈知意聽到“慣”這個字，能笑抽過去。從來就沒得寵過，哪來的慣？

隔日一大早，等程念華和沈知瑤出門后，沈知意就悄悄起床洗漱，準備去供銷社。

兩人的衣服太舊了，她準備給她們各買一身新衣裳，給她們一個驚喜。

剛進供銷社大門，沈知意就看見了一件米色的的確良襯衫，顏色花樣都特別適合程念華。

她指節(jié)輕扣了桌面，“勞駕同志，這件米色襯衫麻煩拿來看看?！?/p>

柜臺后的女人打了個哈欠，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下沈知意，身形卻動都不動。

“這件不賣。”

沈知意皺眉：“柜臺掛著的成衣，為什么不賣？”

女人又涼涼道：“這件已經(jīng)被訂了?！?/p>

沈知意冷笑，哪還看不出來被對方看人下菜碟了？

她略提高了聲音：“這么大供銷社，不會只賣一件襯衫吧？！”

售貨員有些惱了，嗤笑一聲：“知道這是什么料子嗎？一廠特供的的確良！一件就要二十塊，你買得起嗎？”

“誰說我買不起的？”

沈知意從兜里抽出兩張大團結，直接拍在了柜臺上。

“現(xiàn)在我能看了嗎？”

售貨員一股氣被頂?shù)搅四樕?，散發(fā)燙人的熱度。

忽而她眼珠子轉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從柜臺底部抽出一件未開封的襯衫，扔到了桌面上。

“行，看吧看吧，小心點，別給摸壞了！”

沈知意暗暗翻了個白眼，拿過衣服拆開包裝，湊近打量，眉頭卻微微皺起。

“你確定這是一廠的貨？”

售貨員不耐煩了，果然是個鄉(xiāng)巴佬，沒見過世面。

“不是一廠的哪的？你見過特供貨沒？”

沈知意沒急著惱，舉起襯衫在陽光處翻轉角度，又抬頭看了下此刻正在光線下泛著微微珠光的襯衫。

她瞇起眼，眼底閃過一絲了然，把手中襯衫扔回柜臺上。

“那的貨不該用雙燕牌的縫紉線，而且這個鎖邊走線，彎彎扭扭的，不像一廠的出貨標準?！?/p>

聽到她的話，售貨員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她猛地抽出沈知意手中的襯衫，語氣不善。

“你懂什么？會說幾句話就裝行內(nèi)人了？”

“這就是一廠來的貨，別不懂裝懂！我看你就是裝大款現(xiàn)在又不想買！”

沈知意冷笑，眼神變冷，還真把她當傻子了？

分明就是山寨貨當正貨賣，現(xiàn)在還倒打一耙了？！

“我要看掛起來的那件?！彼噶酥笒炱饋淼囊r衫。

她故意放大音量，語氣毫不客氣，半個供銷社都回響著她的聲音，瞬間社里目光都被這里的吵鬧聲聚集聚過來。

售貨員被圍觀有點心虛，沒個好氣：“我說了那件不賣！”

“只有這件，20塊，你愛要不要！”

周圍的人慢慢圍了過來。

供銷社內(nèi)的經(jīng)理看到人堆聚集，立馬就跟了過來。

“怎么回事？”見到經(jīng)理過來，售貨員腰桿子又硬了些，連忙打起小報告。

“經(jīng)理！這位同志要買這件衣服，我給她拿了貨她又不要了！”

沈知意可不接這一波臟水。

“這件襯衫和掛著的明顯不是一個等級的貨。20塊買這一件次品，當我傻子呢？”

“我現(xiàn)在懷疑你們供銷社掛羊頭賣狗肉！公然欺騙人民群眾，售賣假貨！”

她冷聲斥道，看戲的大爺大媽頓時嘩然，原本低聲的議論開始大聲起來。

“我說我最近在供銷社買的襯衫沒多久就破了洞呢，原以為自己不小心，沒想到質(zhì)量有問題！”

“別不說，這么一想，今年我們家那孩子買衣服的次數(shù)確實變多了。小孩出去玩動不動回來就說衣服破了。”

經(jīng)理瞄了眼襯衫，與售貨員對視了一眼，暗叫不好。

“這位同志，我們供銷社貨架上貨架下都是同一批貨品，沒有優(yōu)劣之分。你要是不滿意這件貨，你可以去旁邊貨架看看?！?/p>

經(jīng)理微笑回道，眼底卻藏幾分輕蔑。

旁邊貨架的衣服是普通布料的衣服，適合她這個窮人。

沈知意抬眉：“是不是一個品次的，拿下來對比看看不就知道？”

旁邊大爺大媽紛紛附和，是啊，拿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正好他們早就懷疑這供銷社的貨有問題了，在這買的衣服也一天不如一天。

經(jīng)理不驚不慌：“不好意思，掛著的這件襯衫已經(jīng)被定出去了。”

“已經(jīng)銷售出去的貨品，我們也不好亂給不知底細的人看，是吧？”

經(jīng)理說的一番話冷嘲熱諷，旁邊售貨員的下巴都快抬上天了。

這里要說沒有貓膩，沈知意打死都不信。

“那我能看嗎？”

一道女人的聲音從人群后面?zhèn)鱽恚泶┻@深灰色中山裝，胸前別著一個徽章。

經(jīng)理得意的臉瞬間凍住，“鄭廠長......鄭廠長，這是王主任要留的衣服?！?/p>

鄭桂月拿起柜臺上的襯衫，手一摸到布料，臉上就瞬間爬滿怒火。

“拿下來?！?/p>

售貨員期期艾艾地拿下米色襯衫，心里直呼倒大霉。

鄭桂月一手拿一件襯衫，來回打量，手里摩挲著布料。

兩件襯衫從肉眼看幾乎一模一樣，但她拿在手上感受時，瞬間就知道差異。

她扭頭看向沈知意，“這位同志，你是怎么不接觸實物，就看出來差別？”

“一廠特供的的確良面料，啞光柔滑，甚至在陽光下會泛珠光。但這件襯衫雖然看起來順滑，仔細看顏色卻像蒙了一層灰一樣，泛著灰?！?/p>

“再看襯衫的縫合走線，一廠引進了新的機器，機器的密度增加了且是鋸齒形的，但這件衣服卻是直線型?！?/p>

沈知意不急不慢地娓娓道來，鄭桂月恍然大悟，眼里帶著欣賞。

“同志對色彩很敏銳，縫紉工藝也很了解?！?/p>

沈知意謙虛地笑了笑。

鄭桂月走進柜臺，抽出發(fā)貨單，神色冷厲。

“帶我去你們倉庫驗貨?！苯?jīng)理忽而一抖，臉上直冒冷汗。

“鄭廠長......我們......”

經(jīng)理想要求情的話被鄭桂月?lián)]手打斷，望向沈知意眼神卻異常溫和。

“幫個忙，和我一起驗個貨？”

沈知意愣了下，指了指自己，“我？”

鄭桂月嗯了一聲。

沈知意當然愿意“樂于助人”，只是在倉庫摸來摸去的她越想越不對勁。

她回想起供銷社經(jīng)理的稱呼，鄭廠長......鄭廠長......

難道是國營服裝廠一廠的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