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要收這個危險的人類為弟子？”

很多年前，天脈龍的脊背上——

注視著遠處那個正在晨練的男孩的修拉哈特向自己的老友問道。

“一時興起?！?/p>

最強大魔族的回答極為平靜。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p>

在思索了片刻后，修拉哈特將目光轉向身旁的阿古希德。

“阿古希德，這個孩子在未來將會是魔族最大的敵人?！?/p>

“關我什么事?！?/p>

“這個孩子會在未來會不顧一切的與我同歸于盡?！?/p>

“那是未來的事?！?/p>

“阿古希德，看著身為朋友的份上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

“說?！?/p>

“能請你讓我試著殺了這個未來危險至極的人類嗎？”

阿古希德的回答平淡而不容置疑。

“不能。”

“至少他還在我這里的時候不能?！?/p>

沒有意外于這個回答，也知道再問下去阿古希德一定會生氣。

但修拉哈特還是繼續著這個話題。

“可如果這個時候不這么做，那我恐怕就再也沒有扼殺他的機會了?！?/p>

“坦白的說，阿古希德，我對未來戰勝他可沒有什么信心。”

阿古希德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仿佛修拉哈特所說的一切對他而言都無關緊要。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p>

世上最強大魔法使抬起眼皮。

感覺到有幾股熟悉的魔力環繞在修拉哈特周身的他，輕蔑的掃了一眼老友身邊那起伏的空間魔法波動。

“如果你對我的決定不服的話，那你也可以試試?！?/p>

知道魔王不會管這種事情的阿古希德對于修拉哈特的所有計劃與所有打算都不屑一顧。

“要是你敢的話?！?/p>

——

修拉哈特與阿古希德之間關于【南之勇者】的談話遠遠不止這一次。

非要說的話，完全可以用數不勝數來形容。

不過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南之勇者從阿古希德這里離開后。

而修拉哈特問的最多的問題也是——

【阿古希德，對于當初那一時沖動而做出的『收徒』決定，你后悔嗎？】

至少在修拉哈特的幾次問詢中。

阿古希德因這個問題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基本上都是疲憊。

但他卻從來沒有正面給過修拉哈特明確的答案。

『早知道會走到今天這個局面，就不該收人類為弟子的?！?/p>

這是他給修拉哈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當然，毋庸置疑——

連不動用『未來視』的修拉哈特都能看出這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

哪怕真要說后悔收誰為徒……

在阿古希德的三個弟子中，估計也只有那個魔族徒弟才是真正讓他后悔并厭惡的。

【芙莉蓮】——

【南之勇者】——

對于收這兩個笨蛋弟子為徒，阿古希德從未后悔。

雖然他對于他們自己做出的選擇也沒有絲毫尊重就是了。

——

阿古希德的回憶隨著南之勇者將盤子放下時發出的清脆聲響而戛然而止。

“還要嗎？”

手指輕輕推了推空盤子，注視著弟子的師傅如是問道。

“不必了，要是再吃下去可是會發胖的?！?/p>

南之勇者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舉止終于恢復了矜持。

“保持外在形象的完美可是身為最強勇者的必修課。”

外在形象……

這個回答讓阿古希德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弟子前方那極力掩蓋的發際線。

“已經開始掉頭發的你居然還會在乎這種東西……”

“對于一個脫發嚴重的中年人來說，維持體重可是我最后的倔強?！?/p>

南之勇者略顯夸張地嘆了口氣。

“我這里有【能夠讓人體重減輕的魔法】。”

“這樣啊……您要是早點告訴我就好了……”

笨蛋弟子的聲音里帶著裝模作樣的懊惱。

“這樣在討伐魔王的旅途中我就不會因為體重的問題而煩惱了?！?/p>

“誰讓你之前沒問過?！?/p>

師徒間的又一次爭論在喋喋不休中慢慢無疾而終。

南之勇者總喜歡因為各種小事引出話題。

抱怨也好。

感嘆也好——

無論如何，只要阿古希德將話題接過，他就會盡量延長交談的時間。

從他還是個孩子起就是這樣。

阿古希德心知肚明，卻也從未對此多說過什么。

『除了浪費自己的時間以外沒有任何意義的舉動』——

反正他嘴上是這么說的，誰也不清楚他內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說起來……老師，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p>

已經將餐桌上的餐具收拾好的南之勇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正在走向廚房的他回過頭，帶著好奇的口吻向阿古希德問道。

“老師，我記得，即使是魔族也是需要吃東西的吧？”

廢話……

阿古希德頭也不抬，輕輕翻動手中不知從何處拿來的魔導書。

“愚蠢的問題?！?/p>

他淡然地回答著弟子不知所謂的問題。

“就像人會被餓死一樣，魔族不吃東西當然也會死。”

南之勇者倚在門框上，雙手抱胸。

“那么問題就來了，老師?！?/p>

他向后掃了一眼廚房的和餐具，大致確定了它們的近況后繼續問道。

“按照廚房的使用情況，在我來之前，您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吃飯的吧？”

與嘩啦的翻書聲一同傳來的，是阿古希德平靜的反問。

“不然呢？”

“那『斷頭臺的阿烏拉』呢？”

南之勇者歪了歪頭。

他實在難以想象那個廢物大魔族在老師手底下遭受了怎樣的虐待。

“我能問問她是怎么在不吃東西的情況下還能活到現在的嗎？”

阿古希德抬起頭，將魔導書攤開放在腿上。

“雖然我不會多做一份飯給她，但這不代表她不能自己覓食?！?/p>

“我可沒有完全限制她的活動。”

“對她的要求只有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以及不準在城堡中走動這兩條而已?！?/p>

“天脈龍身上這么大的地方，野果野菜之類的東西還是有的。”

“就算她找不到這些，她也可以啃樹皮，吃樹葉?！?/p>

阿古希德食指輕輕點在書本上，態度像是在討論寵物一樣隨意。

“反正魔族吃草也能活?！?/p>

有那么一瞬間，面對老師折磨同族的方式——

『僅僅只是讓魔族失去了生命』的南之勇者表示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