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中。
山脈連綿,棕黃色的戊土玄光覆蓋于峰巒之上,在天光照射下如同黃銅澆鑄,昭顯出堅實不移的意境。
太虛最上方,已經是紫府能行走的邊緣,空域破碎,即便有神通護佑,一不留神也要跌落到不可知的境地。
柔白的己土之光凝聚為環(huán),一點點收縮,最中心的那處秘境好似熟透的黃柿,遙遙欲墜,無數雙眼睛都盯了過來,讓此地太虛越發(fā)靜滯。
郡外東邊,太虛之中,幾人靜立,為墨色雷云托舉。
銀雷忽閃而過,一著玄黑紅云道袍的男子靜靜看著遠處的異象,不斷推測這一處秘境的情況。
他身后則有二人候著,各持劍器,神情不同。
柳行芳著淡青長袍,一身氣勢已然是筑基后期,腰佩長劍,內藏和銀雷凝聚一體的劍炁,吞吐不定,如要出鞘。
至于另外一邊,則是百無聊賴的白袍男子,坐在云頭上,以手撐額。
他生的頗有世家貴氣,唯獨那對眼睛不時賊兮兮地轉動,整個人的氣質便一變,活脫脫是個賊頭。
“廣素真人將至,注意禮節(jié)。”
許玄回首,看向空空兒,一語剛落,這位護法便立刻竄起,站的筆直,肅聲道:
“謹遵大人之令。”
他背著一幽黑的長劍,其形如刺,共有八棱血槽,劍柄處則是一骷髏吞首,散著幽幽鬼氣。
許玄倒是未多說什么,將目光轉向更遠處的太虛。
一道赤黑玄光騰起,廣木剛直之性外顯,自其中踏出一身形高挑的女子,著青木甲衣,肩負青烏。
正是青華宗廣素。
她正以神通護著一著暗金重甲的漢子,目如銅鈴,燕頜虎須,身似鐵塔,背著兩支金紋短戟。
“廣素道友。”
許玄遙遙呼道,便見這位青華宗的廣木紫府瞬息頓來,落于這片云氣之上,她肩頭的青烏這次卻不叫喚,而是徹底蔫了,以翼藏頭。
“倒是讓辟劫道友久等了,我自幽州來此,耗了不少功夫。”
廣素催動神通,廣木之光凝聚為巢,漸漸將這一片太虛覆蓋,將眾人的行跡隱匿,使得手段極為高明,就是許玄也看不出來。
“來了就好,此處秘境將落,太虛中多有紫府,也不知有哪幾家?”
許玄目光稍沉,神通隱有感應,如今閬中郡周圍,恐怕有不少于十來位紫府在此,大都盯著這一處。
“仙道之中,太真、上霄、穆武和太平皆未派人來此,僅我青華、始一和扶塵三家,剩下些大都是附近的門派,乃至散修。”
廣素聲音坦然,倒是對此間形勢頗為了解。
“帝家倒是也有真人來此,不過是換了個名,自稱散修,要來爭一爭。”
“不知哪位?”
許玄此時猜測起來,他居雷部,對此間事情也有不少了解。
“這位道號【朱夏】,本名宋世儀,如今已是二神通的離火紫府,負責封定山水神靈諸事,權勢極大。”
“原來是此人”
許玄霎時了然,他不管是龍身,還是人身,都同此人打過交道,對方身負離火氣運,注定紫府。
廣素這是將目光轉向許玄身旁的二位筑基,略略打量,先是見了那著青衣的男子,一身社雷劍炁內斂,仙基圓滿,十分不凡。
“這位想來就是許劍仙的親傳,還是武家的貴婿,可是姓柳?”
早年大赤門中都是柳行芳出面打理諸事,他修社雷,也精劍道,不少真人都留意過,更何況有武家的關系在,更讓人關注。
“正是,行芳,還不見過真人。”
許玄聲音剛落,柳行芳便上前一步,儀態(tài)極佳,舉止合禮,見過眼前的這位真人。
“也修社雷,長于劍道,許劍仙倒是后繼有人,不愁傳承。”
廣素微微一笑,目光一轉,看向旁邊的空空兒,霎時眼中多出幾分疑惑和忌憚,只道:
“我見過那位隱娘,她提起過道友,今日得見”
“真人折煞小修了。”
空空兒當即上前行禮,許玄當下卻不言語,僅僅看著,正好試探下仙宗之人是如何看待這等紙人。
“有這位在,許道友倒是不愁收獲了。”
廣素目光稍凝,輕聲道:
“當初奉李的親王,都遭了”
一旁的空空兒有如被人揭了老底一般,面色有些發(fā)黑,低下頭來。
廣素并不多言這些事情,而是看向身旁披著暗金獸紋重甲的男子,稍稍示意。
“趙俠,還不拜見劍仙。”
這漢子領命,當下上前,身上金甲碰撞發(fā)出陣陣響聲,虎目一張,恭聲道:
“在下趙俠,拜見真人。”
許玄稍稍點頭,看去一眼,便知眼前之人絕對是筑基中的好手,一身煞氣內藏,當取過不少性命。
“這位是我宗的護法,修行勝金,煉成仙基【天行健】,在幽州頗有些名聲,諸修都稱他為【癡虎兒】。”
“我本想著讓他同道友弟子一道入內,也能互為照應,不想道友山中還有位白紙福地的異人.”
廣素正談著,卻見一旁的秘境開始劇烈搖動,己土之光波蕩,一掃而過,太虛中無論筑基還是紫府,都在這柔和的白光中顯現一瞬。
唯獨照在空空兒身上是一片空虛,什么景象都無。
“是己土一道的事物。”廣素目光稍凝,神通運轉,感知氣息,“此物稀少,諸位同道都盯著,怕是搶的激烈。”
許玄看向這片己土之光,只覺其中的氣機有些像關詮真人祭出的【素箋】。
“開始了。”
他聲音一沉,便見遠處的秘境此刻真正墜下,戊己之光照徹太虛,自其中顯出一座霞光掩映的宏偉府邸。
金銅鑄就的門戶大開,自其中涌出一陣清風,徐徐吹動,透過門戶,隱隱可見諸多金樓玉閣、寶殿玄宮顯化于這一處府邸之中。
這座道門孤零零地立于太虛之中,上方的匾額為玄黑之色,刻有金字,為【鈞峰】。
這座府邸中極為寂靜,并無任何聲音傳出,諸多紫府此時遙遙出手,催動神通,心照不宣地將這一處秘境穩(wěn)固下來,同時送入筑基。
都是離國的仙道,紫府金貴,哪里肯下場打生打死,早早就有了默認的規(guī)矩,每逢這種事情,都是讓筑基去拼殺。
廣素先行一步,神通運轉,廣木之光托舉起身旁的重甲男子,將其瞬息送入府邸之中,沉聲道:
“先分開行事,待到那件己土之物顯化再做定奪。”
許玄自然沒什么意見,兩方若是合在一起,入了府中,見著東西卻不好處理,倒不如先分開,最后匯合。
銀雷涌動,托舉起身旁兩位筑基。
“見機行事,不必同人打生打死,性命第一。”
許玄眼下倒是有些不放心,他已悄悄在柳行芳身上種了一道劍意,遇險即可自行催動,更是將【泰岳望春臺】交予對方。
“弟子領命。”
柳行芳沉聲應了,氣勢卻一點點拔高,劍器輕顫,若在呼應。
“空空護法,有勞了。”
許玄看向一旁吊兒郎當的空空兒,這位護法才是此行關鍵,對方修行的仙基,最適合在這等境地施威。
“必不負掌門所托。”
空空兒恭聲應了,許玄稍稍點頭,催動神通,雷云涌動,將二人包裹而起,便送入這一座府邸之內。
此時有不少紫府坦然顯出身形來,大大方方地占了太虛中的位置,催動神通,看向下方的秘境。
有不少相識的紫府此時談笑起來,整片太虛中并未有多少殺氣,而隨著諸多筑基投入秘境,已經隱隱傳來斗法的波動。
此處的氣氛讓許玄心中生出幾分不適來,一旁的廣素卻是上前笑道:
“許劍仙不必擔憂,你家門人有武家的關系在,那位大真人坐鎮(zhèn)就是仙宗也要顧忌,不會有事。”
“各家嫡系之間,也就是斗上一斗,至于打生打死的活計.”
她此話還未說完,便自府邸中傳來一聲怒號,許玄同其一道以神通看去,便見那【癡虎兒】已手持雙戟,立身一處靈池旁,同幾名筑基斗作一團。
此人手段不凡,勝金又是極耐消磨的道統(tǒng),硬是頂著圍殺將一名筑基后期的修士斬殺,一戟力劈。
被殺之人卻不像什么仙門世家的嫡系,看其氣息,便知是被尋來的散修,年歲頗大,兩鬢斑白,整個人自眉心處被斬成兩半,跌落在戊土玄光中,化作塵灰。
“誰敢阻我!”
趙俠怒聲一喝,身旁的幾名修士頓時作鳥獸散去,不敢再招惹這位幽州有名的筑基,任由其將池中靈水收去。
“果然是有名的筑基修士,修為高深,出手果斷。”
許玄稍稍感嘆,這趙俠斗法十分厲害,恐怕紫府嫡系也比不過。
“貴門的弟子,我看也頗有手段,不墮師威。”
廣素這話倒是說的頗為真摯,她眼見著柳行芳自南邊殺起,沿著一處密道而行,社雷劍炁每每斬出,便有筑基受傷避退,以至于這一片地界無人敢近。
“真人過譽了。”
許玄面上多出幾分笑意,眼看行芳在其中來去自如,倒是真有幾分劍仙風采,可他又怕其為眾人針對,不免有些擔憂。
“這是?”
廣素的聲音一變,讓許玄隨之看去。
府邸南邊,一處散著戊土光華的玄壇之上,有一團青黃二光流轉的泥土,蘊土兇荒之意內藏,隱隱有化怪之兆。
蘊土紫府靈物。
許玄心中一頓,卻見柳行芳已經施展遁法,駕其雷光,直直奔向這一處玄壇,而另一處卻有散漫陰火落下,將其阻住。
自后方的殿宇之中,緩緩走出一著殷赤袍服的女子。
她生的極為陰媚,身段柔弱,一身氣息卻是筑基巔峰,手持一玲瓏彩燈,目光掃過眼前的青袍劍修,疑道:
“社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