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之下。
雷車前行,前方便能望見破鏡般的太虛,只是不見【斗樞上罰印】及雷部諸將,先前那浩蕩的香火神道,也再無蹤跡。
借著神位,幾人都可勉強在太虛立足,雖不若紫府那般往來隨心,可自保已經足夠,當下加快雷車遁速,瞬息突破血光,向著太虛行進。
“終于出來了。”
徐亦輕舒一氣,大離的神位果然不是好擔的,縱然是個虛銜,風險也不小。
可又有什么辦法,離國的震雷法道,也就他們殷雷山一家,自己父親是筑基巔峰修為,沒個正形,天天不是去北海釣鯨,就是去南疆騎鸞。
‘不過在這處,也不用管山門了,煩心事都讓魏華師妹去處斷了。’
她輕嘆一氣,卻見一旁的許玄和西無涯都回首看向那片血光和青月所在,順著看去,似乎遙遙可見一著天青玄甲的神將,持玉尺,踏青雷,同一血衣女子對峙。
“是上霄宗的【濯邪】真人,我玄雷部兩位紫府之一,中期修為,道行頗高,手中還有【天都霄儀祝】在,看來這魔頭定要伏誅了。”
徐亦眼眸一亮,她倒是識得這位真人,對其頗有信心。
“不止此魔是何來歷,引得法寶鎮壓”
許玄極目看去,此時雷車漸行漸遠,只見得一抹血光,上下翻騰,被那位濯邪真人的神通打的節節敗退。
“聽聞是大周初建時的魔頭,被雷宮鎮壓,落了個永世遭罰的罪責,卻也借此撐到現在,倒是禍福難明。”
西無涯聲音感慨,這可是真正的古代魔頭,且似乎還存在幾分靈智,大周距今不知相隔多少歲月,竟還能見到昔年的血炁魔修。
徐亦倒是不言,眼眸稍斂,只低低道:
“我倒是記得,昔年大梁滅國時,也有場血祭,生出靈兆,似乎同今日景象相似,倒是不知有何聯系。”
許玄聞言,此時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揣測來,雷宮真正關押的那位,早已化為劫灰,至于眼下這位,倒是不知是何等來歷。
“大梁.”氣海中幽幽響起一陣嘆聲,這老妖似乎想起什么,“奉亡以后,便是亂世,小國林立,后來都被離火蕩平。”
“這魔頭,也不知有什么淵源?”
許玄只以心聲低低回之,天陀沉思少時,卻只嘆道:
“血炁變化太多,又和歸一法道有關,這一道講求借血存形,以肉身為本,神魂為虛,不好猜測其來歷。”
“不過,既然能催生出一道靈兆來,【歸一】的道果,說不得和其有聯系.”
說著,天陀的聲音中多了幾分貪婪,嘿笑一聲。
“血炁的道果,可是好東西,能長保肉身,使得命壽恒久,若是給我”
許玄知道他又在發癲,當下不再理會,此番拿到司劫府的道綱,已別無所求,當下還是速速遠離此處為妙。
“不知我雷部如今在何處,如今感應不到斗樞雷印的氣息。”
西無涯此時神色有幾分焦急,許玄反倒是鎮定許多,并不指望玄雷部諸將,當下還是遠離這片兇地為妙。
雷車奔向,此時漸漸遠離兩片靈兆糾纏之地,二人一龍神色稍緩,可此時,天上懸著的太白玄光忽動。
兵鋒之氣凝聚,貫天而去,真正攻入那兩方靈兆糾纏之地,無物可擋,浩蕩金氣化作劍鋒,斬入那山岳般的巨卵。
血光此時轟然騰起,那卵中噴涌血水,積聚在太虛中,化作一方血海。
許玄只覺全身血液都要沸騰,離體而出,當下全力催動雷池,護持住周邊。
徐亦此時咬牙,祭出山河小鼎,身上隱有香火金氣閃爍,暫時穩住,可一旁的幾名天兵就再難護住,當下化為一蓬血霧,沖天而起。
兩人座下的雷車開始崩解,許玄那處的六匹天馬哀鳴一聲,化為散亂的雷光,至于徐亦那蒼金雷車,上面已經生滿斑駁的紅銹,再難駕馭。
雷池高舉,借著社雷之性,再以香火金氣加持,勉強護持住幾人身形。
西無涯長吼一聲,搖身一變,此時顯出原形來,許玄和徐亦落到其身上,抓緊赤電環繞的龍鱗,這具巨大的龍身上血流不斷,可此時振翅而飛,速度極快,瞬息遠離。
“無涯道友,無涯道友!”
許玄疾呼一聲,越是動用肉身,血氣便越不穩,更容易遭到那靈兆影響,縱然西無涯身為雷使,沾染了幾分斗樞雷印的氣機,可當下也是精血流逝,似被什么憑空吞噬。
這赤龍飛遁極快,堪比先前雷車,此時化作一線赤光,硬生生掙脫了后方血光,向著茫茫太虛而去。
待到走出,西無涯收了龍相,此時臉色蒼白,氣息委頓,服下丹藥,只低低道:
“這下我是沒半點力了,接下來,就要仰仗二位了。”
許玄神色稍沉,扶著這位西泱龍種,御風向著遠處行進,稍稍回首,卻見太白玄光已經徹底鎖住那枚血卵,庚金之氣沖天,殺伐聲自太虛中響起,好似萬軍對陣。
“這只是靈兆的神妙,金丹還未真正出手。”天陀看出幾分情況,聲音嚴肅,“大離雷部,要誅的是血炁的部分道果,徹底絕了這道脈,才算功德。”
“若是功成,也算承接起雷宮的法統。”
許玄只默默看著,此時御風前行,踏著香火金氣,這事情他們是分毫不知,看來先前的變故,就在玄雷部的紫府預料中。
庚金、血炁還有霄雷,此時混作一處,那枚巨卵中不斷有血流出,照的太虛一片暗紅。
所幸那太白玄光及霄雷青月都未針對幾人,反倒是抵住那污穢之氣,使得幾人暫時安全。
前方茫茫太虛中,忽然升起金雷,齊齊展開,如若一鏡,自其中顯出一片神山景象,山石蒼蒼,雷霆積涌,金焰射虹霓,玉焰飛彩霧。
灰氣騰起,化作法身,鷹首人身,高若百丈,顯化于重重金雷中,周身信力涌動,神威駭人。
“北遼的法身?”
許玄心中疑惑,正欲發問,卻見徐亦和西無涯此時都頓住。
“【元雷梵炁山】,這是北遼的神道【元雷宮】所屬,同我大離【玄雷部】近似,竟在此地顯化。”
“不對,真君在邊疆坐鎮,他們怎能”
徐亦臉色難看,此地好歹也算大離重地,可遼人此時竟然堂而皇之出現在此,帝家,還有仙宗,難道都不管了?
玄黑雷印此時自太白方位顯化,忽地落下,許玄幾人被其上雷光瞬間收走,此時歸位,見霄雷、神雷二使卻已早早歸來,氣息皆都不穩,看來也遭了一番劫難。
一輪金雷凝成的巨影騰起,遙遙同那鷹首人身的灰氣法身對峙,聲音震蕩太虛。
“北遼雷天,速速退去,我部正有事務,無意同爾等糾纏。”
威華神將的聲音冷冷,帶著殺意,此時催動斗樞上罰印,浩蕩香火金氣落下,這道斗樞院的重器真正顯威,立即鎖住整片太虛。
金雷騰躍,北斗閃耀,威勢遠勝先前行刑之時,若不是處于這香火金氣中,許玄只覺自己若是看一眼這雷印,就要化為劫灰。
自那面電鏡之中,盤坐于【元雷梵炁山】上的鷹首法身此時開口,聲若雷鳴。
“我今來此,是領了少陰法旨,諸位真君也默許,讓我送【天樞】前來此地,攜力誅魔,并無其余意思。”
雷印之上,那尊雷霆巨影稍稍動搖,聲音越發冷厲。
“你等倒是好算計,借著上名,來攪合我等大事,【歸一】道果今日將顯,我玄雷部將行天下第一等的誅魔之舉,你遼人便來了。”
“不過.”
說著,他話鋒一轉,沉聲道:
“【天樞】自可以來,只是,你【元雷宮】再不退去,莫怪我動手。”
那鷹首法身此時托舉起一人,正是一白袍文士,此人踏著金雷,自那面電鏡之中走出,輕撫腰間佩劍。
神通之力彌散,許玄遙遙望去,心中明白,對方已經成就神通了。
雷印上的雷霆法身此時掐訣,那面電鏡便瞬間潰散,再無一點遼地神道的蹤跡,僅余那鷹首法身的譏諷笑聲。
【斗樞上罰印】此時震動起來,三界之景變化,金雷激蕩,化生出諸多雷霆靈性,為天蛇、神將、素娥等等,迎接眼前之人。
那尊金雷法身沉默少時,最終還是緩緩讓道,由這位白衣文士登上這方雷印之頂。
宋世明侍立一旁,默默看著,此時心思急轉,大致明白遼國神道的算計,不過是送【天樞】過來,代為主掌誅魔一事,功績便落到這位身上,往下才是玄雷神部。
‘這就是少陰界在人間的行走,代表諸位飛升天君的意志,即使是兩國神道,也要低頭。’
他只覺熱血上涌,帶著幾分崇敬的眼神,看向立足雷印上方的那位。
許玄此時已經歸于北天震雷之位,并不多看那位白衣文士,他知道這人有些神異,或能感應,當下只保持沉默。
“他修成神通,性命倒是古怪,寄托在另一處地界,看來也不得自由。”
天陀聲音低低,此時氣海中清氣彌散,自行遮掩,許玄按劍不動,默默感知著太虛中升騰的劍意。
快過因果,后發先至,即便是現在,他也依然感嘆這劍意的厲害,當真神妙。
雷印之上,那白衣文士此時笑容儒雅,輕推腰間佩劍,十二重素寒的少陰仙光環繞身旁,不知是加護,還是牢籠。
他緩緩看向下方玄雷部的諸位天兵、神將,感知著【斗樞上罰印】中傳來的歡快之意,以及氣海中那柄燦若金陽的劍器。
“諸位,同我誅魔。”
周始聲音低低,那血卵此時越發蒼白、枯癟,再無點滴血水流出。
金色神雷在一瞬間蔓延而上,將整片血海鎮壓,顯出其中正在斗法的二位,齊齊看來,見著立于雷印上方之人,神色古怪。
濯邪此時收起【天都霄儀祝】,此時得了宗中之令,大致明白緣由,便失了興致,只遙遙沖著那位點頭致意,便瞬息離了太虛。
堯鹿此時面色沉凝,看向立于玄黑雷印之上那道身影,她感受到一股再熟悉不過的雷宮正意,殺機死死鎖定這片太虛。
“歸一法道,堯鹿,魔君之女,自雷宮逃脫后,化生三次,上次擔任大梁國師,想自斬脫劫,卻被鎖到雷獄中,我說的可對?”
白衣文士聲音平淡,卻直接點出堯鹿的跟腳,讓這女子面色越發陰沉。
“你今來此,是奉誰的旨意?”
她頗為忌憚地看向那十二重少陰仙光,瞳孔微張,周身血氣似乎都有些運轉不暢。
那人卻只是搖了搖頭,沉聲道:
“非是奉誰的旨意,只是聽聞此地可出劍,我便來了。”
堯鹿身上血光涌動,沉默少時,抬首看向那方【斗樞上罰印】,她此時才明白,到底是誰將她封住,又讓她在今日死。
“即便斬我,【歸一】的道果也不會顯化,血炁妙道,非是爾等能揣測的,當年大奉的仙官捉了我,用盡手段,還不是未曾讓【歸一】顯化!”
堯鹿聲音冷冷,此時天陀倒是激動起來,似乎認出這人,低低道:
“原來是她化生成的,所謂血炁【歸一】,就是能做萬同一,一生萬。”
“只要肉身被金位記著,便能借之轉生,自血嗣中復蘇,是極為厲害的血炁法門,參考過伏皇留下的秘法。”
“要是給我就好了,看我多留些子嗣血脈,藏到幾處絕地,哪里會淪落到今日.”
許玄聽得皺眉,天陀簡直毫無下限,血脈在其眼中怕也僅是工具,當下也懶得理會這老妖,只默默揣測著那女子的來歷。
“你錯了,今日來此,【歸一】之位,顯不顯化,與我無關。”
周始聲音平淡,無喜無悲,好似私塾中的教書先生,正在開解某個留堂的稚子。
“我來,不過是要斬你,徹底絕了你和金位的聯系。”
堯鹿身上暗紅法衣勾連起重重血光,她此時一言不發,身上卻開始騰起重重水火,迅速兵解,整片血炁靈兆在不斷消散。
她在自斬!
天陀此時嘆氣道:
“遲了,她過于托大,我看是沒機會化生了。”
許玄緩緩抬首,只見一輪神雷大日騰空而起,自其中緩緩顯出一道金雷,被那白衣文士握住,向下遙遙一斬。
【斗樞上罰印】此時被催動,天罰降下,硬生生自太虛中拘出一道血光來,掙扎不停,內里同似乎藏著一具肉身,樣貌同堯鹿肖像。
水火一止,這女子此時愣住,怔怔看向斬來那道劍光,只低低道:
“天樞。天樞?天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