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瀚,澹海。
水碧天青,崇島僻崖,連片的灰白礁石立于海中,青黑膚色的魚精在下方圍成一團,皆都拜服,神態(tài)恭敬。
艷艷金赤之火燃起,光明洶涌,一暗金車駕自其中顯出,由三匹鼻噴火氣的紅鱗海馬拉車,一縷火線在車駕后緩緩消散。
駕車的是一雀首人身的妖物,羽為皓白,神態(tài)倨傲,昂著鳥頭,斥道:
“【幽水玲玉】可采夠數(shù)了?真人要用,耽誤不得。”
一眾黑魚精慌慌張張地將一黑石翁抬起,內(nèi)里是顆顆渾圓的幽藍寶珠,散著濃重的瀚水氣息,都是筑基品階。
“白翎妖將,都在這里了,這地方今年出產(chǎn)少,怪不得我等。”
“什么!”
白雀妖物瞳孔一縮,厲聲一斥,就要發(fā)作,自車廂內(nèi)卻傳來一聲嘆息,接著響起一淳厚的男子嗓音。
“雖少了些,倒也足矣,天象異常,太陰一夜三變,引得瀚水出產(chǎn)多有變動,倒是怨不得他們。”
隨著這聲音響起,下方的黑魚精們都神色一緩,明白是那位跟著來了,此時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白翎此時只訕訕地看向身后那暗金車廂,壓低了聲音,雀首上露出同人一般的猶疑之色,
“大人既然發(fā)話,那便就不同這幫夜叉計較。”
說著,他撇過頭去,看向這群夜叉,復(fù)又厲聲呵斥道:
“還不謝過我【真煊府】的右使大人開恩,下次再有缺,仔細你們的皮!”
“謝過右使大人,謝過右使大人”
一眾黑魚精紛紛跪下,齊齊行禮,呼其名來,車廂內(nèi)的人似乎有些厭煩這些,只讓白翎駕馬,去往別處。
赤火奔行,海水分開,白翎此時顯得頗有神氣,他從一低賤的野妖,再到如今的澹海鼎鼎有名的妖將,不過一年時光。
想了想,他又心懷感激的瞥了眼后方車廂,都是大人提攜,咱就是個駕車的,修為堪堪筑基初期,可到了這海上,就是撞見巡海的夜叉,也能嘮上幾句。
當散修也不錯,可還是給大人駕車的日子更舒坦,誰說不是?
白翎有些得意忘形,他本體就是一白雀,毫無血脈可言,僥幸吃了一修士的心,才踏上修行路,煉氣九重時被【真煊府】挑上,賜功賞丹,成了筑基。
如今的全身性命都在身后那人掌控之中,可他卻絲毫未有怨言,感受著法軀內(nèi)筑基境界的修為,一切都值了。
不就是賣命,多少妖想賣都沒地方去,自己如今還活著,前途大好,早就賺足了。
更何況.白翎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得意來,幸好身后這位還算的上是個善人,至少在東海這一眾妖魔鬼怪中,道德還算高的,干不出什么畜生事來。
他先前去過龍屬的海中辦事,接待的妖物一年就換了五次,都是惹惱了龍子,被抽筋扒皮,下場凄慘。
“白翎,往濘海去。”
一道聲音打斷了白翎的幻想,他慌張地停下海馬,調(diào)轉(zhuǎn)方位,低低道:
“屬下得令。”
這架【華炎】寶車全力催動,化作一線赤火,瞬息往北邊的濘海而去,白翎心中不解,這澹海的貢物還未收完,怎就去濘海了?
‘不管了,我操心這些作甚。’
眼看就要到濘海,他卻遙遙見著一片彩云,華光升騰,一青年僧人此時立于海上,下有諸多水族聚集,皆在聽經(jīng)。
白翎目光一沉,明白是誰來了,當即呵斥道:
“你這禿驢,你還敢來我濘海,不知道澹濘二海是龍宮劃給【煊煉】真人的?如今統(tǒng)歸我真煊府管束。”
“你再用妖法迷惑水族,就準備伏誅罷。”
白翎怒極,正要繼續(xù)發(fā)作,卻見那僧人上前,收斂華光,踏足于水火之中,低低道:
“貧僧云清,自遼國云游至此,一步步走來,只為弘揚佛法,并無他心。”
“我講授佛經(jīng),未曾動用分毫法力,這些水族都是自發(fā)來聽經(jīng),若是貴海不喜,那我離去便是。”
白翎面上露出幾分忌憚,這僧人氣息深不見底,不是他個筑基初期能應(yīng)付的,不過,眼下是在自家地盤上,料他翻不出什么風浪。
“你是自遼國來的?”
車駕內(nèi)傳來道有些驚訝的聲音,那云清僧人臉上并無什么肉,若枯樹皮一般,唯獨一對眼睛明亮如燭火,此時念了句佛號,低低道:
“正是,這位施主,恐怕不是東海人士,不知是哪一地來此的?”
車駕內(nèi)一時沉默,并不回應(yīng)這事,反問道:
“可曾路過一叫赤云的地界?”
云清稍稍皺眉,只道:
“未曾經(jīng)過。”
車駕內(nèi)一時沉默,僅余赤火徐徐燃著,那云清此時又念一聲佛號,低低道:
“雖未經(jīng)過,但聽聞那處有【蓮因法道】的傳承,想來有不少大德之士,百姓當過的不錯。”
白翎聽得心煩,縱然想收拾這僧人,可以自家主人的性子,對大部分誤入的散修多是寬容,恐怕也懶得和這僧人計較。
“白翎,取我劍來。”
“大人?”
白翎面上一喜,終于開張了,這附近海域哪家不是靠吃這些散修增些收成的,難道自家大人終于開竅了?
他不敢耽擱,催動陣法,寶車之內(nèi),飛出一柄赤玉般的長劍,劍格為虎首,猙獰無比,金赤之火熊熊燃起,流淌于鋒刃之上。
自車駕內(nèi)緩步踏出一著赤紋華服的男子,眉眼粗礪,身形矯健,踏著丙火一路向上,握住那柄劍來。
并指劃過劍身,他輕呼一氣,看向白翎,低低道:
“說了多少次,此劍,叫【火虎牙】。”
“大人,真人不是說這名字起的太次,煉劍后賜了個【昭陽】的名字,我哪里敢叫別的”
白翎神色訕訕,握劍之人卻只搖搖頭,嘆了一氣,轉(zhuǎn)而看向云清。
“我斬你一劍,你就可離去,也算是維護我【真煊府】的規(guī)矩。”
云清微微一笑,肌膚泛起暗金之色,法師中期的修為顯露無疑,他只道:
“道友不過筑基初期,我修過金剛煉體之法,你又非劍仙,斬我一劍,怕是討不到好。”
握劍男子神色如常,并未因眼前僧人的話語有分毫動搖,只沉聲道:
“接好了。”
直直劈斬,并無任何劍道變化,隨著劍光生起的,是一道金赤混合的天火,光明四涌,瞬息將平靜的海面斬開。
隨后是洶涌的真紅寶焰,極為恐怖的熱力升起,燒的海水化為陣陣白霧,化作淅淅瀝瀝的雨來。
云清瞳孔一凝,肌膚泛起金鐵之色,可卻在那恐怖的熱力面前敗下陣來,被金赤、真紅二火交織的劍光斬落,化作一線天光,倒飛出濘海。
這僧人顧不得傷勢,一路灑著金血,飛遁而出,遠離濘海,不敢再多說一句。
白翎這時才自寶車上飛起,臉上露出諂媚之色。
“大人筑基初期就有此威勢,待到后期,就是左使大人也比不得你,不知這招叫什么?”
著赤紋華服的男子緩緩收劍,嘴角生出縷笑意來,低低道:
“一氣貫江。”
他正欲召集下方聽過經(jīng)文的水族,好生盤問一番,身上一龍紋青玉卻明亮起來,震顫不已,一旁的白翎面上有幾分驚色。
“大人,是水晶宮那邊詔令,張大人要見您。”
“張羽怕是要尋我喝酒,沒什么正事。”
劉霄聞遙遙看向南天,似乎能越過重重阻隔,望見洛青。
下方的水族此時已經(jīng)聚集起來,齊齊拜服,不少聽過經(jīng)文的皆都顫抖,高呼饒命。
“聽經(jīng)的,都拖去海淵做一年苦力,若是下次再犯,可就不是這么容易收場的。”
他眼神淡漠,掃過下方諸多尚未化形的水族妖物,重歸車駕之中,白翎會意,當即駕車,吩咐海中遲遲趕來的幾名筑基妖將處理,便駕車往水晶宮方位而去。
‘我倒是沾光,還能去水晶宮外,嘿。’
白翎心中火熱,以他的血統(tǒng),是沒有資格踏足龍宮的,只能在外面的珊瑚叢中候著,可即便如此,也是天大的榮膺。
一想到這里,他駕車的速度不由快了幾分,上司有關(guān)系,他這當下屬的也能沾光,別的妖物哪里有這福氣,怕是一輩子也未見過龍宮的模樣。
車中,劉霄聞以手扶額,默默看著一份諜報,低低念著一名,有些疑惑。
“【辟劫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