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殛,懸雷峰頂。
一方小小的雷澤洶涌不止,散出陣陣雷鳴之聲,倒映天星。
許玄獨坐澤上,面前置著一枚靈丹,正是【奔辰天星丹】,此丹是以三奔妙法為根本,拔擢性命,上引天星,如今諸道大都有對應的星位,可轉星光為法力。
“北斗七現二隱,如今右弼的天蓬隱元星明,倒是「社雷」復蘇的跡象?!碧焱雍傩Γ哉Z中有些得意,“社雷要興,血炁先行,我是有口福了。”
許玄皺眉,這老妖雖然動不動就是要吃上百位筑基,十來個紫府,但卻并未對血氣真抱有太深執念,這些年他殺敵無數,尸首大都棄置,天陀也未要求煉化。
‘到底要不要血氣?’
許玄不欲同這老妖深究這些事情,對方總是模糊其辭,不過這靈丹既然無問題,倒是可以準備突破筑基后期,大致也就一兩年的時光,之后就要謀劃紫府的事情。
如今山門安定,有【五行山】這等重器在,少有筑基能攻破,至于紫府,許玄壓根沒想過,若是紫府真下場動手,他再謀劃也攔不住。
閉關的地方是有了,至于靈物,他如今還有【雷劫元液】十來滴,以及那道【混一無咎玄雷】在,自然不用發愁。
震雷一道的紫府功法已經到手,只差社雷【司天劫】的功法,許玄只覺還差幾分火候,【劫心池】還未完全蛻變。
‘昔年是以【降雷澤】為主體,借劍炁造就出一道【劫池】偽象,仍是一道仙基,如今卻真的要分開,也不知各自修成神通后,還能不能相融?’
暫時將這些事情放下心頭,他服下靈丹,此地已經布下陣法,無人能窺探,以奔辰之法修行,要立于夜空之下,不可有殿宇遮擋。
北斗星明,許玄默默感受著精純的藥力在四肢百骸流動,周身穴竅漸有星光生出,直指北斗的右弼,【天蓬隱元星】。
這顆古星曾經被諸多星相家認為早已伴隨雷宮消亡,如今卻日漸明亮,引人遐想,許玄卻是知道的更多,心有隱憂。
當初在涌劫天中,周始讓道,助他窺見幾分雷道的秘辛,那位天蓬仙君恐怕還存世,只是不在此界罷了。
若是祂一朝歸來,重建雷宮,按照昔日的天條來判罰.許玄僅是想想,就覺心中發寒,如今各家仙道,有哪些是手上干凈的,若是雷宮在時,都要降罪。
更何況,還有「少陰」一道的謀劃,許玄如今借著龍身,也窺得不少山水秘聞,只聽此道有金丹以上的存在,是天下第一等道統。
‘若是真要重開此界’
許玄只覺悚然,他想起昔年瀾清龍子同他所說,真龍亡于【混天再辟】,當初是前往宇外開天,如今這一道卻似乎有意在此界重開,不知屆時還有多少生靈能存活下來。
他沉下心神,不去思索這些事,轉而看向那顆隱元星,此時以存思之法,引渡星光,這過程極為順遂,要知道【上啟明光】這法術他可是最早修行,也是那時察覺到天陀存在。
天蓬隱元星此時明亮,恍惚間他似乎見到銀色雷光在這顆星辰周邊奔走,漫天星光灑落,通過那顆【奔辰天星丹】的效力,融入體內,化為精純的法力。
許玄沉神修行,這是個水磨功法,往后大概還要持續一兩年時光,晚上煉星,白天納氣,筑基已經無需休眠,日夜都可修行。
伴隨著星光入體,他的法力一點點攀升,雖微小,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增長。
只是隨著隱元星光落下,他識海之中,忽有一物此時顫動起來,若有感應,【天蓬誅魔圖】,這道圖只是一精神烙印,此時卻一道承接起隱元星光,使得許玄吞煉星光的速度幾乎翻倍。
甚至這道圖隱隱有凝聚成形的趨勢,要落到他的氣海中去,引得【劫心池】中雷霆激蕩,劫光生滅。
許玄心念一沉,默默感知,只覺不是什么壞事,便專心修行起來。
氣海之中,天陀此時已經換上一身金白道袍,立身雷云之上,看著那方雷池,已經隱隱要落入氣海的道圖,那張俊逸近妖的臉上多出幾分疑惑,金瞳煌煌,只低低道:
“怪哉,這道圖分明是后人描摹,怎有這等神異?”
他看的分明,這道圖應當是大齊時所成,卻不是什么雷宮舊物,當初許玄借此觀想天兵仙將,他只覺是許玄天賦過人,【上霄雷云】神妙,如今再看,這道圖似乎有異。
正看著,卻見氣海之中,沉寂已久的一蒼灰神像緩緩顯出,混沌氣彌散,自其立身之處,緩緩顯出一方雷澤來。
【降雷澤】,這道仙基如今暫歸于龍身,可如今卻應這神像再次顯化。
【天蓬誅魔圖】此時已自識海之中落下,經過十二重樓,直達氣海,這陣勢讓天陀想起昔年許玄篆文變化為仙箓的景象。
雷公電母,天兵仙將,齊聚一處,雷火在氣海上空艷艷燒著,天威浩蕩,唯獨主位無人,并無那位仙君的跡象。
許玄此時心神已經完全沉入修行之中,絲毫未注意到這些景象,甚至連天陀的呼喚都未察覺。
蒼灰神像上的石殼此時逐漸剝落,融于雷澤之中,震音激蕩,循環交轉,那神像漸漸顯出原本的模樣,由洶涌的混沌之氣凝聚而成,面上一片空白,僅有一口,散著原始古老的氣機。
天陀此時目光沉凝,身上金白法光閃爍,他看向白玉天宮的方位,清氣未動,那便是無害,便停止了呼喚許玄的舉動,而是認真觀察起氣海的變化來。
混沌凝聚成的神人立足雷澤之中,身旁有山河九鼎,十二雷鼓,夔牛天龍,雷車虹馬顯化,混沌氣蓬勃,陰陽相薄,發出天地之間最為初始的雷鳴之聲。
“轟!”
這雷音在氣海之中往復回蕩,天陀只覺性靈發顫,身上金白法光流轉,護持己身。
“這是.”
氣海上方,自道圖中顯化的雷部諸靈此時殺氣騰騰,天雷滾滾,自然而然結陣,九霄雷落,銀白雷光若萬千銀色天劍懸于上方。
天陀此時心思漸沉,「震雷」和「社雷」,個中道脈偏移,不是他能推算的,若是在今日看,震雷是無咎之雷,社雷卻為劫罰之雷,兩者從根本上便不同。
震行無咎,則是道近原始,自然無為,社主劫罰,卻是立定天律,吾司綱紀,偏偏兩道之間,曾有尊位在,實在是匪夷所思。
「神雷」為殺伐之雷,和「社雷」有尊位也就罷,「震雷」應當是和「霄雷」才對,要知道「霄雷」還是節氣之雷,同震道相近。
天陀看向道圖顯化的雷部諸靈,以及那尊混沌神人,此時心中有些憂慮。
“【洊合】,這道尊位恐怕也不是長久的,畢竟上洊真君早已隕落,社震還是走不到一處去?!?/p>
他早有這猜測,今日所見,更是加深這份猜想。
當世的那位震雷真君,可不是尋常金丹,曾經斬了辛金一道的果位真君,使得天下辛金皆畏雷霆,那道【珠落化元符】堪比靈寶,還是被靈物級別的【雷劫元液】打消,這位手段之高,可以窺見幾分。
氣海之中,雙方仍在對峙,雷部諸靈此時僅是舊日殘影,此時受隱元星光顯化,是許玄社雷道法的體現,正要入主氣海,同【劫心池】相會。
而這尊混沌神人卻在行阻道之舉,甚至又再在氣海中造出【降雷澤】的氣象,讓天陀心驚不已。
‘莫不是真是上洊轉世?’
天陀有些疑惑,但轉瞬又摒棄這念頭,而是看向那張藏匿于雷光中的仙箓,【玄一洊合尊位】。
‘定然是這仙箓的原因,這小子哪里有什么轉世?!?/p>
這一點天陀可以篤定,經過輪回湖那一遭,他以【六道化生】將許玄的前世今生看了個遍,一點跡象都無。
正當他看著雷部諸靈和混沌神人對峙,心中發愁時,卻見那道仙箓飛出,【洊合】二字散出明光,陰陽二氣流轉,自白玉天宮之中,降下一道玄青之氣,落于仙箓之上。
雷部諸靈此時悉數收兵,【天蓬誅魔圖】此時顯出原形,仍是一卷由銀白雷光凝聚成的道圖,自行飛至雷池上方,相互勾連。
那尊混沌神人此時緩緩轉身,面上空空,僅有一口,卻是望向天陀的方位,緩緩開口,雷音轟鳴,若天地間最為原始的震音。
天陀面色沉凝,他僅聽見對方所說的二字,其余都淹沒在雷音之中。
混沌之氣凝聚成的人形此時歸于寧靜,漸漸由蒼灰色,泛著紫電的石殼覆蓋,又變回那尊石像,只是在腳下仍有一方小小的雷澤,內里隱有混沌氣彌散。
“北海?!?/p>
天陀聲音低低,這是他唯一聽清的話語,心中不免生出深深的憂慮來。
‘這尊石人,到底是什么來歷.’
他縱然見識多廣,此時也猜不出來歷,只覺和北海那位當有些關系。
‘或許等他山門破滅后,投北海也是個去路。’
天陀眼神稍稍瞇起,這話他自然不會同許玄說,只是藏于心中,自始至終,他要保的僅有許玄一人,至于山門中的這些累贅,自求多福。
夜色中,許玄沉神修行,默默接引星光,絲毫未曾察覺氣海中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