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晴,天大亮。杲杲日光穿過窗欞,散漫地灑進(jìn)房間,海棠紋路軒窗微敞,可見淺青色床幔之內(nèi)挨得極緊的二人。
趙雪梨睡得很不舒服,像被某種大型掠食者叼回洞穴、禁錮在身下一整晚的獵物般,不得舒展,她睡覺時四仰八叉慣了,如今將將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蜷縮著。
鼻間縈繞著那股略涼的松霧香,背后傳來滾燙熱源,燙得她心口重重一跳,連忙睜開眼坐起來。
但才起了個身,就被一只大手拽回去。
凌亂的發(fā)絲在空中晃過幾道不屈弧度,她身子再次被拽回錦被之中,完完整整縮進(jìn)了后方那人懷中。
裴霽云柔聲:“再睡一會兒?!?/p>
趙雪梨簡直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癔癥。
她在被子里咕蛹幾下,轉(zhuǎn)過身子,正對著仍在假寐的男人。
日光明明晃晃漏了幾縷進(jìn)床幔,他睡在外邊,右邊身子便浸在了那光中,照得肌膚豐盈,溫如軟玉,是一種透著明凈清透的亮色,高挺鼻骨在左側(cè)臉頰落下一道陰影,睡顏中的他,沒了一貫維持著的溫和笑意,臉部輪廓透出幾分帶著攻擊性的銳利,趙雪梨盯著他直晃神。
裴霽云長睫微動,緩慢睜開,一雙黑如墨玉的眼平靜看她,里面落著點(diǎn)點(diǎn)光斑,竟是沒有半分將將睡醒的怔忪和迷離。
此刻趙雪梨只想捂住頭哀嚎,她愣愣看著他,“表兄,你怎么還在?”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得有歧義,又連忙找補(bǔ)道:“我不是希望你走的意思,只是你今日竟然不忙嗎?現(xiàn)下什么時辰了?你怎么也不叫我一下,好讓我去同老夫人請個早安?!?/p>
雪梨心里更害怕的是二人同睡一處之事被他人發(fā)覺,畢竟白日可不比深夜,人多眼雜,容易被看出端倪。
這件事一旦被鬧到明處,誰會苛責(zé)淮北侯這位聲名極好的長公子呢?他頂多是添上一樁風(fēng)流韻事,只有雪梨會被架在火上烤,被冠上‘水性楊花’,‘不知羞恥’,‘勾引長兄’等等帽子,到時候她只有給裴霽云做個沒有名分的妾室,或是被趕出侯府回到青樂郡草草嫁人的下場。
雪梨不喜歡過深宅大院的日子,富貴人家的妾室雖然過得不錯,但到底低人一等,要看主母眼色行事,還可被隨意發(fā)賣,活得謹(jǐn)小慎微。
她也不喜歡盛京中的權(quán)貴,那些貴人們少有不養(yǎng)外室不納美妾的,男子大多在十三十四就選了通房丫鬟,其后更是女人不斷。
淮北侯府雖然對男子管得較為嚴(yán)苛,有不到束發(fā)之年不得收受通房的規(guī)矩,但老夫人思及子嗣單薄,早早就挑好了身家清白、身段樣貌都好,瞧起來好生養(yǎng)的丫鬟養(yǎng)著。
裴霽云剛過束發(fā)的年齡,就被塞了兩個教導(dǎo)人事的通房,只不過他對此十分冷淡,也不知什么緣故,見都不見就將人統(tǒng)統(tǒng)打發(fā)了。
老夫人體諒他忙于讀書參政,也就暫時放下,這一放,他的權(quán)勢越來越大,說話份量更足,侯府中也就少有能真正逼迫到他的事了。老夫人思來想去,覺得是自己挑的女人不合長孫心意,后來又送過去不少,都被裴霽云一一打發(fā),這才漸漸歇了心思。
如今裴諫之過了年便是十六,雪梨請安時聽老夫人同王嬤嬤提過為他挑選通房之事,她那時沒甚么感覺,可若是自己要淪為他人妾室通房一類的,真是恨不能絞了頭發(fā)做姑子去。
老夫人沒有想著讓她給京中權(quán)貴做側(cè)室,已然是極好,那日還說愿意幫她相看一些寒門舉子,雪梨自然是想把握住機(jī)會嫁給翊之哥哥的。
此時,她咬著唇瓣,多次看向房門,生怕那扇朱紅色小門被人敲響。
裴霽云將她所有小動作都盡收眼底。
他清楚她的顧慮,了解她的不安,知曉她自以為掩藏極好的小心思。
見她將本就有些腫脹的唇咬得艷紅,他伸手摸到下唇,將那可憐的紅肉從主人貝齒下拯救出來,用指腹安撫性地摩挲著,“山路滑坡,阻了回京之路,怕是待到夜里才可清通。”
雪梨訝異:“???”
裴霽云見她瞪圓了眼,一幅驚得不得了的樣子,頗像一只炸毛小獸,忍俊不禁地按了按她的唇:“祖母受二皇妃之邀,早早便出了門,你今日無需請安?!?/p>
雪梨松下一口氣,想接著問君妹妹去了何處,但嘴唇剛動,他食指便微微陷入口腔,她連忙抿嘴不語。
裴霽云失笑,收回手,半靠在床頭,享受融融的日光,佳人在懷,無人叨擾,他愜意地看了會兒雪梨剛醒的姿態(tài),在她多次欲言又止時才主動出聲問詢:“今日留在房中陪我看書可好?”
雪梨十分不情愿。
她眨了眨眼,小聲道:“表兄,難得天晴,我想出去走走?!?/p>
她倒也不是真想出去透氣,只不過癯仙山莊中人多眼多,要是真和裴霽云在房中待了整日,不消多說,定會被人覺察。
裴霽云也不勉強(qiáng),問道:“姈姈可要出去看梅?”
雪梨點(diǎn)了點(diǎn)腦袋,“要看?!?/p>
他在暖和的日暈中頷首淺笑,眉眼一派清潤,溫柔了天光。
“我陪姈姈?!?/p>
趙雪梨心想男女不同景,如何一起?
但等到出了小院,又轉(zhuǎn)過好幾個抄手游廊,她才反應(yīng)過來裴霽云并非是要帶她去后山觀梅,而是一路出了山莊,上了馬車,往官道上駛?cè)ァ?/p>
趙雪梨探頭探腦,很是好奇,“表兄,你要帶我去何處?不是看梅嗎?”
裴霽云端坐在馬車中,罕見地沒有看書,而是擺弄著案幾之上的羊脂玉棋子。
“是去看梅。”
他回了一句后,對著扒在窗口的雪梨道:“姈姈,過來與我手談一局。”
趙雪梨乖乖應(yīng)好。
關(guān)于圍棋,她只未入京前在青樂郡囫圇學(xué)過,水準(zhǔn)連一般都稱不上,但勝在品性好,不會做悔棋之事,也不是個臭棋簍子,只不過每次落子前都需要思考許久。
在侯府之中,除了裴霽云閑來無事偶爾與她下過幾次,就再無他人了。
雪梨其實(shí)還挺喜歡下棋的,這是她為數(shù)不多能用來打發(fā)時間的事情。
裴霽云耐心十足,盡管雪梨動作慢吞吞的,他仍然平靜地跟個沒事人一般,目光落在她凝眉思索、極其認(rèn)真的小臉上,甚至透出幾分欣然。
半個時辰的馬車,抵達(dá)地方之時,也只堪堪下完一局。
雪梨雖然被殺得七零八落,慘敗非常,但她也想出了半身汗,一下馬車,被涼風(fēng)一吹,就呼出一口氣,覺得舒暢不少。
再定睛一看,卻見不知何時,已然到了山頂,遠(yuǎn)處是在燦烈金光之中翻涌的云海,近處是一簇簇被養(yǎng)護(hù)得極好的紅梅,花色深紅,散著香氣,白雪要墜不墜落在枝頭,淪為了點(diǎn)綴陪襯。
裴霽云領(lǐng)著她進(jìn)了山頂閣樓,進(jìn)去之后,里面豪奢華麗,非比尋常。金絲楠木做梁,檀木做柱,其上四爪莽龍鐫刻得活靈活現(xiàn),墻上懸著名家丹青字畫,與博古架上的珍品名寶相得益彰。
雪梨再沒眼力見,也看出此處是皇子行宮,難免呼吸都放緩放慢了,生怕自己出氣大了,那些奇珍異寶就會被嚇得從架子上摔下來。
閣中數(shù)個守衛(wèi)侍女,見到裴霽云后,都默默退了出去,同驚蟄一起守在了門口。
趙雪梨膽小,小聲道:“表兄,你怎么帶我來了這里,這是二皇子的地方吧?!?/p>
裴霽云笑著推開窗,“我常來,不打緊的?!?/p>
他示意雪梨看向窗外。
趙雪梨眸光轉(zhuǎn)過去,見到云海之中一顆極大的梅樹,上面紅花灼灼,開滿枝頭,在日光之中熠熠生輝,梅樹旁還有一尊神女飛天像,那浮云晃動著,真真是宛如仙境一般。
“好漂亮呀?!?/p>
雪梨驚呼出聲,看得不舍得眨眼。
裴霽云對此興致不大,倒了杯茶,手?jǐn)R在玉桌上,手指摩挲著瓷白杯壁,時不時品一口茶,安靜觀看雪梨賞景的模樣。
趙雪梨伸長了脖子去看神女像,覺得很是心馳神往,忍不住央求裴霽云,“表兄,我們?nèi)ソ幙纯瓷衽貌缓???/p>
裴霽云好笑道:“姈姈不賞梅了?”
雪梨羞赧,“現(xiàn)才又更想去看看神女,表兄,我們?nèi)ヂ??!?/p>
她到底年歲不大,受到的教條也少,再加上裴霽云近年來沒再在她面前顯露出過狠勁,雪梨警惕惶恐的心有所松懈,一個沒注意就軟著聲音撒了個嬌,惹得裴霽云拉了她過來親昵。
再次走出暖閣,已經(jīng)過了一刻鐘。
雪梨率先上了馬車,裴霽云還未有動作,就見一個侍衛(wèi)匆匆而來,附在驚蟄耳邊耳語一番,驚蟄連忙走過來對著裴霽云稟報。
裴霽云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對著撩開簾子往外看的雪梨道:“姈姈,你且先去,我稍后來接你?!?/p>
雪梨不明緣由,但也不可能追問,她不在意裴霽云要去做什么,依然維持著好心情地點(diǎn)頭,“正事要緊,表兄不必顧慮到我?!?/p>
裴霽云頷首,吩咐驚蟄:“叫喚云來,好生護(hù)著小姐?!?/p>
喚云身材魁梧,恍若男子,她從遠(yuǎn)處走過來時,連著地面都有輕微波動,雪梨還未曾見過比陪護(hù)裴君如的李嬤嬤更五大三粗的婦人,此時見了,又聽她叫喚云這般好聽的名字,不由多看幾眼,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她雖然生得極為高壯,宛如小山,肌膚黝黑,但膚質(zhì)卻是較為細(xì)膩無瑕,一雙眼睛又大又圓,亮晶晶的,看人時顯得很真摯無害,瞧起來年歲并不大。
“小姐,你看我作甚?”
許是雪梨看得久了,喚云還歪著頭困惑問了句,聲音有幾分懵懂的稚氣。
雪梨連忙收回眼,解釋道:“你長得魁梧,瞧起來很厲害?!?/p>
話落,她又惱恨自己不會講話,講一個女娘魁梧,對方怕是要惱了,以為她尖酸刻薄故意諷人。
誰知喚云很是開心一笑,“多謝小姐夸獎,我可是長公子手下最厲害的護(hù)衛(wèi),一定好好保護(hù)小姐。”
雪梨見她心無芥蒂,頓時松了口氣,又聽她說自己是最厲害的護(hù)衛(wèi),不僅一愣,“你...你怎么這么厲害???”
喚云坐上馬車,車身都往下沉了幾分,她拿起馬鞭,駕駛著馬車轟隆隆往外走,邊挺起胸脯自豪道:“因?yàn)槲页燥堊顓柡?!別人都吃不過我!”
雪梨也不坐回馬車軟塌了,就蹲在車門處,掀起簾子好奇地發(fā)問:“這和吃飯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當(dāng)然有!我娘說了,吃得多,力氣就大!”
趙雪梨受教,掂量掂量自己纖細(xì)的胳膊腿,最后揉一揉小肚子,苦惱道:“那怎樣才吃得多呀?”
喚云聲音一頓,似乎被問住了,細(xì)細(xì)思索良久,才想出答案,驕傲道:“小姐,這是天賦,我娘打小就說我是個吃飯的天才,旁人羨慕不來的?!?/p>
馬蹄落在石板道上,噠噠聲、車轱轆聲、混著二人說話聲,漸行漸遠(yuǎn)。
..................
神女像距離并不遠(yuǎn),約莫三刻鐘便到了,只不過官道沒再往上修,需要下了馬車再沿著石階向上走。
石階之下有一處平地,平地上有兩座供過路人休憩的茶館湯館,此刻支出攤子,有不少人坐在里面吃面喝茶休憩。
趙雪梨坐的是裴霽云那架馬車,駛過來時并未引起過多注意,只不過喚云那幅高大模樣惹來幾人多看了幾眼。
喚云尋著空地停了車,率先跳下去,然后扶著雪梨下車。
雪梨其實(shí)并不需要人攙扶,但喚云已經(jīng)伸了手,她也就順勢下了。
她今日穿得并不如何貴重,只是一件簡單襖裙,外面罩了件千山翠色披風(fēng),但那張臉剛露出來,就瑩潤生輝,招得茶館面館坐著的十來位路人頻頻張望。
因?yàn)榉帕饲?,天氣并不寒冷,雪梨只走了一會兒便出了一層?xì)汗,喚云面不改色,氣息都沒變一下,見雪梨張著小嘴直喘氣,忙道:“小姐,我抱你上去吧?!?/p>
趙雪梨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哪里好意思讓人抱著走路?連忙搖頭,紅撲撲著臉堅持自己走。
越往上走,神女像越清晰,她那虛幻飄渺的神姿也似撥云見霧,逐漸呈現(xiàn)在雪梨視線中。
她站在神像之下時,已然從小口喘氣變成了毫無形象的大口喘氣,喚云將懷中水壺遞過去,雪梨接過抿了幾口,這才細(xì)細(xì)欣賞飄然欲飛的神女。
石像靜靜矗立在石臺之上,一手向上托舉,作蘭花狀,緊靠在胸前,另一只手手臂微微打開垂在右側(cè)腰腹,蘭花指向下,裙擺與發(fā)帶都向后飛揚(yáng),浮云在神像四周游動,像是隨時要騰云而去。
雪梨看得撫掌感嘆,“好生活靈活現(xiàn)的神女娘娘?!?/p>
喚云瞅了兩眼,就不再感興趣。
雪梨繞著神像看了好幾圈,才心滿意足地準(zhǔn)備離開,但還未邁開步子,就見神像后的空地處突然熱鬧起來,原來是有人擔(dān)了熱氣騰騰的包子饅頭上來賣,人群都圍攏了過去。
喚云聞著那香氣,沒出息地直咽口水。
趙雪梨走了這一遭,也覺得餓了,就吩咐喚云去買幾個回來。
喚云卻是搖頭,“我不能離開小姐。”
趙雪梨無奈,“那我們一起去吧。”
都到了攤子處,喚云才放心地擠在人群中買包子,趙雪梨安靜等在一旁,身后突然響起一道青年的聲音,“靈鳶,你怎么也在此處?”
趙雪梨訝然回身,見到江翊之同幾位書生從神像前轉(zhuǎn)過來。
她著實(shí)是被驚住了,“你...你...也來看神女娘娘嘛?”
江翊之點(diǎn)頭,道一句,“看來我與靈鳶心意相通?!?/p>
他身邊的幾個同行者連連看向雪梨,對她感到十分好奇。
雪梨聽江翊之如此說,又被幾個書生這般打量了幾眼,臉色慢慢漲紅了,不知該如何作答。
江翊之與同伴說了幾句,他們便先行離開了。
他則是向雪梨走了過來,“靈鳶,要一起走走嘛?我知道這尊神女娘娘的來歷,可以講給靈鳶聽?!?/p>
雪梨第一時間抬頭去看喚云,見她還在悶頭買包子,心中松下一口氣。
雖然心中又羞又喜,但她也不可能將喚云拋下,隨即婉言拒絕。
江翊之看出她的顧慮,便說:“自然是帶著你的丫鬟一同走走?!?/p>
他是一個外人,自然不知道雪梨同裴霽云私底下是何種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
雪梨一想到喚云是裴霽云的人,就不敢在她面前同外男過多講話,生怕惹得裴霽云生疑,自然又是連連相拒。
江翊之只好告了辭。
但如此一來,雪梨反倒不急著離開了,她拿了個喚云買來的包子細(xì)細(xì)啃著,又回到神像處,企圖再次見到江翊之,能多看他幾眼也是好的。
可惜江翊之已然不見了蹤影。
雪梨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她轉(zhuǎn)而又被神女像下一處石壁吸引,走上前細(xì)看,發(fā)現(xiàn)竟是一道暗門。
這又讓她驚喜得不得了,頗有種探險尋寶的刺激感覺。
雪梨試著推了推,并未推動,喚云伸手摸上石壁,沒怎么用力,那門就支呀一聲響,從外向里開了,里面竟是有八尺之高,石壁上繪著色彩鮮明的圖案故事,很是別有洞天。
只看了一眼,雪梨就有幾分想進(jìn)去瞧瞧的意動,但喚云體型太大,定是進(jìn)不了這石門的,怕是不會應(yīng)允,她感到為難,想了想便道:“我就在門口看看,在你時時刻刻都能看得見的地方,可好?”
喚云往里面看了眼,見空無一人,隨即點(diǎn)頭。
雪梨進(jìn)了石門,沿著壁畫細(xì)細(xì)地看,很是新奇地發(fā)現(xiàn)這上面刻畫得便是神女像來歷。
她看完一面墻,又去看另一面,卻在剛轉(zhuǎn)身的對向過道中見到同樣也在靜靜觀看壁畫的江翊之。
雪梨差點(diǎn)驚呼出聲,她連忙捂住嘴,生怕漏了聲音惹來喚云探查。
江翊之謙然一笑,“抱歉,嚇到靈鳶了?!?/p>
趙雪梨搖搖頭,小聲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江翊之道:“我方才進(jìn)來的,也未曾想到靈鳶與我想一處去了?!?/p>
趙雪梨想起他那個心意相通的說法,面上紅了幾分,“翊之哥哥,好巧?!?/p>
江翊之見她這幅羞赧情態(tài),笑了笑,“靈鳶,難得有機(jī)會,我們一起看完這個壁畫如何?”
趙雪梨意動,但又有幾分糾結(jié),因?yàn)楸诋嬍O碌哪遣糠侄荚诮粗幍倪^道中,她若走過去,必定會離開喚云的視線了。
江翊之嘆氣,“靈鳶不愿意同我獨(dú)處嗎?可是在憂心我心懷不軌?”
趙雪梨連忙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看著雪梨,突然走過來,牽住了雪梨的手。
二人一霎離得極近,雪梨能聽見他微微沉重的呼吸聲,鼻尖嗅到一股梅香,手指之下是他溫?zé)岬拇笳?,她下意識掙了掙,卻沒掙脫。
江翊之道:“靈鳶,春闈之后,等我來娶你。”
隨后他便松開了雪梨的手,雪梨同時感到手腕一沉,她低頭一看,看見了一道系在紅繩之上的半月玉墜。
“上次見面,太過匆忙唐突,忘了備上面禮,如今補(bǔ)上,還請靈鳶不要怪罪?!?/p>
趙雪梨臉色紅得都能滴血了,她結(jié)結(jié)巴巴回道:“....我...我...多謝翊之哥哥...”
她還想說什么,卻聽見石門之外喚云大著嗓門叫了聲‘長公子’,雪梨臉上的羞紅剎那間像退潮似得退了個干干緊緊,轉(zhuǎn)眼就白了。
江翊之還欲說話,雪梨連忙打斷他,“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慌慌張張返回石門,正正走到門口,就見一道頎長身影斂光而來,他立在石門之外,身后是遼遠(yuǎn)天地間飄忽的浮云雪山,清冷的眉眼在見到她時透出柔和的光彩,但只柔和了一瞬,下一刻,他點(diǎn)漆般的黑眸微滯,隨即轉(zhuǎn)冷,面上卻是笑容不變,平靜道,“姈姈,壁畫可看盡了?”
雪梨不敢點(diǎn)頭,怕他看出自己撒謊考校自己,誠實(shí)道:“......還沒有?!?/p>
裴霽云淡然頷首,作勢要進(jìn)去,“那我陪姈姈看完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