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尚未傳膳,宗人府便來人傳話。
“奉宗人府令,請霍氏入堂問話,涉及五年前謝府案卷?!?/p>
傳話人話語雖客氣,語氣卻不容推拒。
曲婉驚得手中茶盞都未穩住,霍思言卻只淡淡一笑:“五年舊事,今日才想起問?是宮里催的?”
那傳話人不敢接話,只將手中金符再往前送了半寸:“還請夫人配合。”
霍思言披衣起身,唇角含意未明。
“既如此,就走一趟?!?/p>
宗人府議堂氣氛沉凝。
堂上無人高聲責問,反而靜得出奇。
主司翻著一封舊年案卷,緩緩道:“霍氏,你可知五年前,謝府識塔之案,有一筆縫魂不合被封未結?”
“記錄中有你親筆簽名?!?/p>
霍思言平靜點頭:“我知道,那一封縫魂術殘卷,是我母親留下的手跡?!?/p>
“但卷上印識殘缺,無法驗證出處,當年便合議封存?!?/p>
主司緩緩抬眸。
“那若現在,有人從鳳鸞宮調出完整卷頁,并有印證,是否可重新審理此案?”
霍思言輕聲答:“自然,可前提是,那卷真的是鳳鸞宮找的,不是她們仿的?!?/p>
此言一出,堂中眾人神情微變。
她不等人再問,又補了兩句:“鳳鸞宮私用太后舊印三年,已成實據,若現在她們又能補出殘卷,那只能說明一件事?!?/p>
“她們早就拿著,只是藏到了現在?!?/p>
堂上氣氛驟冷,堂外回廊,謝知安快步而來。
他未著官服,只披一件青色直裰,卻步履沉穩,眼神清亮。
值守官欲攔,被他目光一掃,不敢動彈。
堂門未啟,霍思言正答話,忽而聞得他聲音清越:“此案若需證人,我謝知安愿出席!當年識塔封卷之事,我亦在場。”
宗人府主司挑眉:“世子此舉,可是要為霍氏擔保?”
謝知安走入堂中,落座前排:“不為她擔保,是為謝家擔責?!?/p>
“那一案,是謝家隱瞞在前,縫魂出錯在后。她所做,不過是止損?!?/p>
他語氣極平,言語一落,眾官無不動容。
當日晚間,謝府內院。
太夫人獨坐花廳中,指間珠串緩緩轉動。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貼身嬤嬤低聲進言:“世子今日,在宗人府護了霍氏一程。”
太夫人未言語,只緩緩閉上眼,半晌才道:
“去將南閣的家禮卷翻出來,那封未宣之約,若還在……就放進宗籍備冊里。”
嬤嬤一驚:“夫人是……認下了?”
太夫人嘆息一聲:“再不認,只怕來日,這個謝府就真的沒人能管了。”
鳳鸞宮寢殿中,貴妃正聽著回報。
女官跪地道:“霍氏脫身了,謝知安自請承擔舊案之責。”
貴妃攏袖起身,輕哼一聲:“謝家倒是擰成了一股,可他們忘了,宗人府管婚不管罪,那封殘卷……我遲早要她自己拿來。”
她望向窗外夜色,眉眼愈冷。
宮門外晨鐘初動,一紙“太后小疾”傳遍中樞。
鳳鸞宮借此遞出密令,稱太后暫時不宜理政,部分內務將由貴妃暫代掌印。
宗人府主司皺眉,翻閱來文,嘆道:“太后不過略咳,怎就不能理政了?”
“宮里這封,是要斷謝府的后路?!?/p>
謝府內院,霍思言剛從宗人府回府,尚未坐穩,便收到一封宮中傳來的私函。
信上只寥寥一行字:“鳳鸞掌印三日,若無變,舊案將翻。”
落款,是太后貼身宮婢“晚檀”。
霍思言握著那封信,良久無言。
晚檀是她幼年時母親舊識,后隨太后進宮,為人謹慎從不傳信。
若連她都寫信,那說明,太后身邊,已快無人可用了。
曲婉見她神色凝重,低聲問:“要不要入宮?”
霍思言點頭:“得入一趟,我得看看,她是真的病了,還是被人困住了?!?/p>
宮中侍道蜿蜒,日光投落一地疏影。
鳳鸞宮卻早已禁門,宣稱太后臥榻不見外客。
霍思言只得繞至千鏡宮側門,悄然遞信。
晚檀果然在,她身著淡藍宮裙,面色憔悴,眼神卻仍沉靜。
“你果然來了。”
霍思言語氣低柔:“她現在……還好?”
晚檀輕聲道:“太后神智清明,只是手腳無力,食不進膳,可這病來得太急,三日前還好著?!?/p>
“那日宮中送來一卷舊書,說是太后舊年識術心得,她翻了半卷,便發熱昏睡?!?/p>
霍思言聽至此,眼神陡沉。
“你可還記得那書長什么樣?”
晚檀從袖中抽出一截殘頁,上頭紙色泛黃、筆跡粗舊,卻帶著熟悉的裂紋紋理。
正是識塔縫魂術的殘卷副本之一。
霍思言心中一凜:“她被人下了術?!?/p>
與此同時,謝府東院,謝知安正與太夫人對坐飲茶。
他并未再提婚約一事,只談了宗人府的動向與宮中風向。
太夫人靜聽不語,忽而淡淡道:“你若真想認她,那便認,謝家這一代,該有人挑擔子了。”
謝知安神情微動,握盞的指尖輕輕一緊。
太夫人又道:“她不是一般女子,若真由她坐上去,日后謝府未必還在你我手中。”
謝知安輕聲笑了:“那也得她先坐上去?!?/p>
他頓了頓,又補一句:“而且我會陪她?!?/p>
傍晚時分,霍思言入宮歸來,未及歇息,便讓人取來謝府宗籍備冊。
她翻至末頁,見那封陳年的“婚約未宣”案,已被補入冊中。
那一行小字,被墨筆新添,規整如初。
她指尖停留其上,神情淡然。
“終于……不再是沒名沒分。”
太后臥榻未起,鳳鸞宮的命卻已經傳到了宗人府。
一封蓋著鳳鸞私章的內詔送至案前,聲稱太后已令貴妃代理宮中內務三旬,宗人府配合清點檔卷,交由鳳鸞審閱。
主司手指摩挲著封皮,眉心皺得很深。
霍思言靜立一旁,半句話沒說。
許久,主司才道:“她若真想掌宮,那這步便是試水?!?/p>
霍思言抬眸回道:“既然是試,那便別讓她順利?!?/p>
主司目光看向她:“你有法子?”
霍思言語氣平靜,邏輯清晰:“調鳳鸞宮密藏,若她真是代理,那我也可代宗人府之意,入她的密庫查舊案。”
主司目中閃過一絲光:“你敢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