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議廳，曲婉低聲問霍思言：“你真打算聯(lián)姻？還是在借這個(gè)套宋氏？”

霍思言笑了笑，語氣極輕：

“這府里，最怕的不是聯(lián)姻，是被人挑明了自己沒資格被選中。”

“她急，我就讓她急到底，看看她能不能急到把底露出來。”

宮中，鳳鸞閣內(nèi)。

貴妃立于寢殿外廊，望著晨光之中遙遙謝府方向，眼神冷凝。

“她竟借婚事試探宗人府？倒是個(gè)新招。”

內(nèi)侍躬身：“主子要不要出手？”

貴妃沉吟片刻，忽而笑了一聲：

“出，當(dāng)然要出，替太后口傳旨意，賜謝府次子一門好親，不是世子，不是主母認(rèn)定的人。”

“我要讓她知道，婚事歸宮里定，不歸她管。”

當(dāng)日午后，中樞主司私宅。

謝知安衣著便服，與一名身形清瘦、神色淡淡的年輕男子坐于庭中對(duì)弈。

男子落子極快，語氣卻始終平緩：“你若真想追查魂術(shù)一案，必須從當(dāng)年定親之人身上下手。”

謝知安沒抬頭，只低聲道：“你是說……當(dāng)年定親名單上，還有沒公開的？”

男子點(diǎn)頭道：“宮中另立封卷，有些聯(lián)姻案未曾成形，就已備案，其中一樁，與你謝府有關(guān)。”

謝知安沉默半晌，緩緩開口。

“那是誰？”

男子回望他一眼，語氣極低：“是霍司錄之女。封名為……霍思言。”

謝知安指間一顫，棋子掉在棋盤上，發(fā)出清脆一響。

他抬頭，目光復(fù)雜：“你是說……她本來是謝府兒媳？可謝家從未提過。”

男子淡淡一笑：“你以為，這婚約，是給你定的？”

暮色臨謝府，月華未升，便有宮車悄然抵達(dá)。

送信的是貴妃身邊心腹女官，所呈乃一封密旨。

霍思言在書房展卷細(xì)讀，眸光微凝。

太后旨意，賜謝府次子謝璟與禮部尚書之女定親，婚期未定，先行納彩。

紙墨未干，落款卻是鳳鸞宮印。

曲婉壓低聲音問：“真的是太后旨意？”

霍思言搖頭：“她手里有舊印，誰敢說不是真的？”

“可這賜婚，偏偏繞過世子和我，繞過宗人府，直接落到次子身上，擺明了打我臉。”

曲婉臉色微白：“可若咱們抗旨……宮中立刻就能扣個(gè)不敬的罪名。”

霍思言輕輕笑了下，眼神卻冷。

“所以，她才敢賭這一手，她就不信我敢接。”

謝知安夜歸，衣袍未整，眉目略有疲色。

他推門進(jìn)書閣時(shí)，正撞上霍思言收起密旨，二人對(duì)視一瞬。

“宮里來人了？”

他問道。

霍思言輕輕頷首，將那封密旨交與他。

謝知安掃了一眼，眸中泛起深意：“次子賜婚？這意思，是不想讓你過問謝府的婚事了。”

霍思言語氣平穩(wěn)：“她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過問。”

謝知安默了會(huì)兒，低聲道：“我今日見了中樞主司。”

“他提到，當(dāng)年識(shí)塔封卷里，有封婚約。”

霍思言沒抬頭，漫不經(jīng)心。

“你信么？”

謝知安抬眸看她，語氣微沉：“我不想信，但……若是真的，你可愿認(rèn)？”

霍思言笑了笑，眼中卻無半點(diǎn)溫意：“我若真認(rèn)了，你謝家能認(rèn)么？你母親會(huì)認(rèn)么？”

謝知安啞口無言。

她眼神淡淡，收好密旨：“有些婚約，不是被大家忘了，是沒人想提罷了。”

另一邊，宋氏悄然將禮部之女的生辰八字送往宗人府。

她私下與一名宗人府主事相約，意圖借“賜婚”由頭，調(diào)換主母掌事權(quán)柄。

“既然宮中已有旨意，那霍氏便不該再插手內(nèi)宅，我愿主動(dòng)接管婚禮相關(guān)事務(wù)，穩(wěn)住府中人心。”

主事卻搖頭道：“貴妃之意再明，謝家終究還是太夫人一系。”

“若你真想翻身，不如……讓謝世子先成親。”

宋氏心中一動(dòng)：“你是說我替他再尋一門親？”

主事語氣意味深長(zhǎng)：“找得好，謝家后宅，才真是你說了算。”

當(dāng)夜，霍思言未再說話。

她獨(dú)自坐在書閣后廊，一盞茶涼了又熱，手中還捏著那枚鳳鸞印章的拓紙。

曲婉走近時(shí)，見她神情很淡，問她：“那你打算接這門親事么？”

霍思言搖頭：“她以為我不敢反，是怕失了禮法。”

“可我怕的不是失禮，是她布的局，根本不止婚事，這一局，我不拆不認(rèn)！”

謝府偏院書閣，雨落如絲。

霍思言伏案披卷，桌上攤著三份不同的宗人府婚冊(cè)抄本。

她不急不躁，只盯著其中一欄：“禮部尚書李衍，幼女李如晗，十五歲，未出閨門，生母早亡，此人……從不在京中赴宴。”

曲婉湊近看了一眼：“我記得李尚書有三子，沒聽說過他還有女兒。”

霍思言輕聲道：“她的母親是貴妃的遠(yuǎn)房族妹，出身西嶺李氏。”

“她不是李衍親養(yǎng)，是貴妃親自送入李家賬下。”

曲婉倒吸一口涼氣：“也就是說，這婚，是貴妃替她族人下的。”

“謝府若答應(yīng)了這親，就等于把門敞開了讓鳳鸞的人進(jìn)來。”

霍思言點(diǎn)頭：“她賭我們不敢抗旨，可若我能揭出來，這賜婚根本不是太后之意，而是鳳鸞借印擅改。”

“那她的局，就塌了一半。”

當(dāng)夜，謝知安輕衣微行，潛入識(shí)塔舊藏院。

那里早年曾是司錄私居，如今封閉荒廢，草木蔓生。

他繞過廢院，敲開東廂一間小屋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白發(fā)老人，面容瘦削，眼神卻清明。

“你找霍司錄？”

謝知安頷首：“她女兒托我來問一句，當(dāng)年她是否與謝家有過定親。”

老者不答，只緩緩取出一張老黃紙卷。

那是一頁殘破的婚冊(cè)抄錄，最上方赫然寫著：“謝府長(zhǎng)子，擬定霍氏女，封年未宣，卷入密。”

謝知安盯著那行字，久久不語。

老人嘆氣：“這封卷是她自己抄的。”

“她一直知道，可她從沒提過，直到她失蹤那三天回來之后，便將這卷封了，再也不許人提起。”

謝知安喉間發(fā)緊，輕聲問：“你可知道，那三日她去哪了？”

老人緩緩搖頭：“沒人知道，只知道回來時(shí)，她像是被人換了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