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趕來時,院中已有內宅管事維持秩序。
她徑直入內,不顧旁人阻攔,彎身查探那女子舌苔與呼吸,一指覆上其腕脈,掌心略凝。
一抹極淡的青光自她掌心泛起,瞬息即逝。
她抬起頭,語聲沉靜:
“不是誤食的癥狀,是中了毒,而且,是指向魂識的毒。”
謝府頓時風聲鶴唳。
“魂識”之毒,非市井草藥能得,多見于識塔或特殊魂案施法。
這已不只是尋常宅斗下毒,而是有人故意在霍思言清理府務時,制造魂毒混亂,混淆真相。
而此人,極可能知曉霍思言手段。
霍思言當即下令封鎖東院,并召集諸房女眷至議廳。
“今日之事,牽連不小。”
“此毒來路不明,謝宅無一人可避嫌。”
宋氏當即反唇相譏:“主母如此大張旗鼓,不免讓人疑心,是為掩蓋昨日魂案所擾。”
“倒不如請宮中來人查清,才好對世子、對太夫人有個交代。”
霍思言只淡淡看她一眼,聲音不急不緩:“請,便請。”
“宮中若真能查得清這魂毒出自哪本殘卷,思言自當交出主母之位。”
“但若查不出……宋氏,請你率先離府。”
另一邊,謝知安將魂卷第七冊交予中樞錄政院。
主司接過卷冊時,神色凝重。
“鳳鸞宮令親筆落款,若此為真,宮中擅改識卷之罪……非同小可。”
謝知安道:“臣所求者非懲罰,而是真相。”
“但若有人借魂案之名布毒謝宅,臣便不能再沉默。”
主司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此卷須封緘,秘審,朝議未出前,不得外傳。”
謝知安點頭:“我只要一句話,若此案再延,謝家必無一人得安。”
當夜,霍思言獨坐書閣。
她已將受害女子脈象重新理出,殘留魂識未散,幸得及時封毒。
但她知,這不過是第一招,貴妃之意,是要亂她陣腳,讓謝府人人自危。
她正沉思間,曲婉輕聲進來,將一封暗錄呈上:“查出昨夜有人偷偷入過東院,是一個管衣的庶女,名喚顏秋,原來是宋氏陪嫁。”
霍思言聞言,唇角緩緩勾起。
“宋氏……既然她喜歡攪局,那這局,便由我來接。”
謝府內廳夜坐,諸房主婦盡數召至。
霍思言未著禮衣,只一襲深青紗衫,眉目沉靜,看不出情緒起伏。
她看著廳中眾人,語氣平平。
“府中女子中毒,性命無礙,卻牽出識毒之術,謝宅素無此物,若非外引,便是內藏。”
宋氏最先開口:“主母若信不過,不妨請太夫人重理府中權柄,將此案交由宗人府查,豈不更公允?”
霍思言轉眸看她,淡淡一笑。
“那就從你陪嫁開始查,顏秋,宋夫人帶入謝宅第三日便進入管衣房,如今為主廚副役,可曾稟過我這主母?”
宋氏臉色驟變,嘴唇微抖:“府中雜務皆有長房統一調派……”
霍思言卻打斷了她:“既歸長房,你為何有權擅自分派?”
她目光掃過廳中眾人,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壓。
“查賬時說長房不理內事,如今中毒卻是你人擅入東院。”
“宋氏,這謝家的規矩,是由你定,還是由我來守?”
宋氏臉上血色盡退,低頭不語。
霍思言冷聲開口:“即日起,宋氏禁足三日,靜省內房,顏秋之事,移交長隨堂。”
一句話落,廳中眾人盡數噤聲。
無人再敢多言。
夜后,霍思言召曲婉入書房。
“顏秋是死棋,用來引宋氏出錯。”
“可真下毒之人,另有其人。”
曲婉點頭:“她只是放毒的人,不是識毒的人,那魂毒調制之法,不是尋常仆從所能知。”
霍思言眼神微動,聲音壓得極低:
“此毒法,與識塔南卷中一頁殘錄幾乎一致,你去查查,那頁是誰經手抄錄,我倒想看看,是誰在用識塔舊術攪我謝宅。”
另一邊,謝知安在中樞錄政院得信,鳳鸞宮令在乙庚年曾參與南錄冊審,但無署名批示,身份記錄亦被抹除。
“也就是說,那第七冊,是她暗留。”
“她不只是篡改魂卷,更可能是驪門案真兇之一。”
主司低聲問他:“你可知,這若成證,貴妃位份,恐將動搖。”
謝知安抬眸,眼中一片冷冽。
“她動得我母親的命,我才動得她的權。”
他拂袖而去,留下卷冊謄本一份,交由密院封存。
深夜,鳳鸞宮內。
貴妃獨立香閣,望著殿外雨意迷蒙,語聲冷淡:“謝宅已亂不成局,那霍思言卻依然穩坐不動,看來,該我親自去問她一句,她究竟是謝家主母,還是舊案余孽?”
她揮手而下,一道令符遞出。
“調禁衛六人,化名為太夫人禮護,明日隨宮中供奉入謝府,此行若無所獲便不必回來了。”
謝府舊醫堂,午后微雨。
霍思言站在藥柜前,看著那截布巾,指尖輕輕摩挲。
那是從中毒女眷身上取下的縫口,線腳細密,里頭卻藏著一道極細的符紋。
她眼神略沉,回頭喚來曲婉。
“你再去找一找識塔舊卷,凡是提到縫針術的都翻出來,特別是魂識封緘那幾頁。”
曲婉點頭應下。
霍思言卻又頓了頓,忽而低聲:“你說……這毒,到底是沖著誰下的?”
“不是沖著謝府。”
“是沖著我。”
曲婉抬眸看她,神情復雜。
“有人怕你真挖出那年舊案。”
霍思言冷笑了一聲:“怕我,倒也正常。”
“他們捂了這么多年,誰愿意在這個節骨眼上,被我一針挑破。”
與此同時,謝知安在錄政院外被人攔下。
攔他的,不是旁人,正是內閣左輔之子鐘禮。
鐘禮笑得溫和:“世子怎么今日這般急色?魂卷交了,中樞自會查。”
“謝家要的是清白,不是對簿公堂吧?”
謝知安看著他,語氣淡淡:“這話你不妨回去問問你父親。”
“當年太子案時,是誰第一個建議焚毀殘卷的。”
鐘禮臉色一僵,卻還是笑著:“那是舊事,咱們都是朝中人,講究個進退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