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安面色肅然。

“朝廷居然真把地宮埋在這里，你娘若知……她死得實在冤。”

霍思言抿唇不語，只取出火折、短匕，提裙系腰，率先跳入。

地道狹長、潮濕、彌漫著泥腐和鐵銹味，像是許久無人進(jìn)入。

越往前走，珠光越淡，直到盡頭處，一道石門擋死去路。

門上赫然浮雕四字。

“非霍不啟。”

霍思言忽地咬破指尖，將血抹在石門中央。

血一觸石紋，立時滲入。

“轟隆隆！”

石門緩緩開啟，塵煙滾滾之間，一股冰冷死氣如浪潮般撲面而來。

她與謝知安對視一眼，提氣踏入。

地宮之內(nèi)，極其空曠，卻擺著整整齊齊三十六具石棺，每具上都刻著金令字樣，封口未動。

可在中央，一口銅棺敞開著，里頭隱約可見一具人形骸骨，五官模糊，肋骨扭曲，指節(jié)尖利如鉤，且……雙眼未閉。

霍思言腳步頓住，聲音低啞：“這不是……人。”

謝知安盯著那具尸骸，緩緩開口：“永和年間，有傳聞?wù)f帝室曾私養(yǎng)煉人之術(shù)，試圖煉出永命軀，可惜失敗者盡為妖物，掩于地宮，莫非此物，是……？”

謝知安忽而轉(zhuǎn)頭，低聲喝道：“有人在外！”

話音未落，井口處驟然炸響，塵土飛揚(yáng)！

謝知安飛身將她撲倒，石塊砸落。

“小心！他們要封井！”

霍思言冷笑：“他們是想讓我們葬在這。”

她猛地起身，拔出匕首，一刀劃破銅棺邊緣的古布。

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銅棺內(nèi)竟亮起微光，一道暗格浮現(xiàn)其中。

她手探入，將那物緩緩取出，竟是一枚金色令牌，背面刻著八個大字。

“永命不朽，血火重啟。”

霍思言看著那行字，嗓音低得幾不可聞：“原來……你們要的不是金，是命。”

她猛地轉(zhuǎn)身，將令牌納入懷中。

“我們不能死。”

她低聲對謝知安道：“我要活著回去，把這東西塞進(jìn)那群人的嘴里，問問他們霍家該死的，究竟是誰？”

銅棺的光芒尚未熄滅，一聲“砰”的巨響從棺內(nèi)傳來，仿佛有某種力量正在蠕動。

霍思言倏然轉(zhuǎn)身，死死盯著那具“尸體”。

它動了。

“謝知安，退！”

她低喝一聲，抓住謝知安的衣袖，猛然后躍。

下一刻，那具本應(yīng)腐朽不堪的“人形”，竟緩緩撐起上半身，發(fā)出咔咔骨裂聲。

五指如爪，黑發(fā)披散，空洞的眼窩里，閃爍出一點幽藍(lán)微光。

“嘶……”

那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而是某種……被人“留在地底，等著蘇醒”的東西。

“它被金令激活了！”

謝知安驚駭。

霍思言眼底冷光一閃，拔下發(fā)簪，抬手一拋，銀簪穿顱！

可那東西連頭都沒歪一下，只是抬頭，直直看著她。

下一瞬，它動了！

身形如猿，彈地而起，朝她撲來！

霍思言咬牙，轉(zhuǎn)身疾奔。

“快走！別戀戰(zhàn)，它不是現(xiàn)在能殺的東西！”

兩人沖出地宮，一路狂奔至出口，剛到井口邊緣，霍思言一把扯下腰間煙火信號，狠狠點燃。

“轟！”

井口上方，一只烏鴉炸飛而出，火星四濺，半空炸出紅光。

“小白回去找人，我賭老太太不敢真埋我們。”

她冷冷道。

“賭輸了呢？”

謝知安一邊破開石堆，一邊問。

霍思言輕笑：“那我就讓她下次祭祖時，見我尸體站在牌位前笑。”

就在此時，井口忽然傳來密集腳步聲，有人驚呼。

“四姑娘！四姑娘還活著！快救人，老太太有令，活要見人！”

“切，裝得還真像。”

霍思言冷哼一聲。

“回去，我倒要看看她臉上是幾分悔，幾分怕。”

兩人被拉出井口，衣袍盡污，灰頭土臉，卻氣勢凌厲，仿佛自地獄歸來。

謝知安回頭望了眼尚未徹底封死的井口，低聲道：“那東西不會善罷甘休。”

“那就讓它找我。”

霍思言擦掉臉上泥痕，淡聲道：“下次再見，我會親手給它收尸。”

三日后，霍府議廳。

老太太端坐主位，面無表情，眾族老、幾名外族客卿盡皆到場。

霍思言一身素衣而入，雙手奉上一物，金令。

全場寂靜，針落可聞。

“這是南苑地底密井之物，前朝秘寶，刻有永和帝血脈記號。”

她緩緩道。

“如今之人，有膽問我娘如何死，有膽問我霍家何時亂，卻無人問這枚金令，藏了幾代人的命。”

謝知安上前，朗聲道：“在座諸位若有異議，可與監(jiān)察司對簿，問問自己當(dāng)年是否也在賜婚一案簽了名。”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各異。

老太太終于抬眸，聲音低沉：“你想干什么？”

霍思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想從今日起，霍氏族產(chǎn)、族權(quán)、祭祀、族譜，統(tǒng)統(tǒng)改寫。”

“嫡女歸位，庶女退讓！”

宮中，御書房。

一份血書擺在雕龍紫案上，紅艷如火，字跡遒勁，最后一句赫然寫著。

“若賀氏不正，霍家無魂；若庶女奪權(quán)，則嫡統(tǒng)淪喪，啟請皇恩，追正嫡母，昭昭為鑒，霍思言，血字請命。”

高坐龍椅的昭陵帝手執(zhí)血書，眉目不動，指間卻微顫。

“這霍家的四姑娘……”

他低聲開口。

“竟比她父還大膽。”

右侍衛(wèi)低頭說道：“她在民間掀舊案、驅(qū)宗婦、揭密藏、喚金令，一連四招，全落在皇恩體系之下。”

“而且，前朝秘井牽出金令，臣查過，確有記錄。”

“金令事關(guān)皇統(tǒng)，若不管，外臣借題發(fā)揮，若追正，霍家等于徹底換血。”

皇帝緩緩點頭，眼神沉如深海。

“那就先看看，霍老太太，還敢不敢接這旨。”

霍府，靜室。

老太太額頭貼著冷香膏，身后是八名女官與兩名朝中探子，一切按著禮部“特制”章程，等旨意到門。

她瞇著眼，冷聲問身邊老嬤嬤：“你說，她敢請這道旨？”

老嬤嬤聲音也低：“她不只敢請，她還敢殺。”

“若您不接，她就敢用金令一口咬出賜婚舊案，讓皇上背鍋，若您接了，她就成嫡出，宗譜要換、產(chǎn)要分，宗主之位也懸。”

“所以她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