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傀儡修士要我的血?那便拿命來換.
暮色被血色絞碎時,蕭硯聽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響。
那聲音混著喉間翻涌的腥甜,像碎冰碾過琉璃盞,清冽里浸著鈍痛。
蘇璃的攝魂鈴第三次被擊飛,鈴身擦著他耳畔掠過,在雪地上犁出半尺深的溝壑,符文微光如同將熄的燭火,在風(fēng)雪中明明滅滅。
“撐??!”蘇璃的指尖掐入他后頸皮膚,指甲縫里還沾著魔狼的紫血,“西北方向有片風(fēng)蝕巖群,我們——”
她的話音被一聲悶響截斷。
蕭硯看見那道紫黑色身影如影隨形地欺近,袖中甩出的骨鏈裹著腐葉氣息,瞬間纏住蘇璃腳踝。
少女踉蹌著跪倒在雪地里,發(fā)間銀飾崩落,在蒼白的雪面上濺起細(xì)碎的銀光,恍若星辰墜地。
來者周身纏繞著濃稠如墨的霧氣,每走一步,靴底便在雪面烙下焦黑的掌紋狀印記。
蕭硯瞳孔驟縮——那些印記分明是無數(shù)張扭曲的人臉,口唇開合間溢出灰黑色煙霧,在空中聚成猙獰的骷髏圖騰。
此人腰間懸著七枚青銅鈴,式樣與蘇璃的攝魂鈴別無二致,卻透著陰鷙的死氣,鈴舌處串著的不是普通穗子,而是用修士指骨磨成的念珠。
“雪靈宗的小崽子,”來人開口時,喉間似有砂礫滾動,“帶著本門秘寶私奔,還敢勾結(jié)凡人修士……你說,該當(dāng)何罪?”
蘇璃渾身劇烈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刻骨的恨意。
她仰起臉,額角傷口的血珠正順著下頜滴落,在鎖骨處凝成冰晶:“季鴻師伯?您竟與魔修勾結(jié),用攝魂鈴煉制傀儡妖獸……”
“噓——”被稱作季鴻的修士指尖輕彈,骨鏈驟然收緊,蘇璃悶哼一聲,膝蓋重重磕在凍土上。
蕭硯這才注意到,此人袖口翻卷處露出的皮膚呈青紫色,爬滿蛛網(wǎng)狀的魔紋,顯然已將自身煉成了人傀。
“宗門典籍早有明示,攝魂鈴需以活魂祭煉方得大成。”季鴻抬手輕揮,蕭硯只覺一股巨力撞來,整個人被掀飛數(shù)丈,后背撞上堅硬的冰棱。
他聽見自己胸骨發(fā)出的脆響,口中涌出的鮮血卻被凍成冰晶,刺得舌尖生疼。
“至于你——”季鴻轉(zhuǎn)頭盯住蕭硯,眼中泛起猩紅微光,“能扛住三階傀儡狼的沖擊,倒有些意思。把你煉成血奴,或許能給本座的百傀陣添些變數(shù)。”
話音未落,蕭硯眼前突然綻開刺目紫光。
他這才驚覺,季鴻袖口飛出的不是普通法器,而是九枚串著嬰孩顱骨的骨釘,每一枚都刻著扭曲的魔文,尖端凝結(jié)著暗紫色毒液。
“小心!”蘇璃不知何時掙斷了骨鏈,踉蹌著撲過來。
蕭硯本能地翻身滾向一旁,骨釘擦著他耳際釘入冰棱,濺起的碎冰如利箭般劃破他臉頰。
劇痛中,他瞥見蘇璃后背綻開的血花——其中一枚骨釘貫穿了她的肩胛骨。
“蘇璃!”蕭硯的嘶吼被風(fēng)雪撕碎。
少女跪倒在他身側(cè),染血的指尖卻仍死死攥著攝魂鈴,鈴身已出現(xiàn)蛛網(wǎng)狀裂紋。
季鴻的笑聲混著風(fēng)雪卷來,如同九幽地獄的鬼泣:“垂死掙扎。就讓你們看看,真正的攝魂鈴……該怎么用?!?/p>
他抬手扣住蘇璃后頸,指尖刺入肌理的瞬間,少女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蕭硯眼睜睜看著她發(fā)間的銀線寸寸轉(zhuǎn)黑,攝魂鈴?fù)蝗槐l(fā)出刺目藍(lán)光,卻不是攻向敵人,而是在兩人身周筑起一道光盾。
季鴻的手掌懸在光盾外半寸,被某種無形力量阻隔,面上第一次露出驚訝之色。
“這是……掌門師叔的禁術(shù)?”他的語氣終于有了波動,“你竟敢動用雪靈宗的禁忌之力?”
蘇璃的嘴角溢出黑血,顯然禁術(shù)反噬已開始侵蝕她的經(jīng)脈。
蕭硯這才注意到,她眼底泛起細(xì)密的血絲,如同蛛網(wǎng)般逐漸吞噬清澈的瞳孔。
光盾外的風(fēng)雪突然凝固,每一粒冰晶都懸停在空中,折射出千萬個扭曲的季鴻倒影,恍若置身于破碎的鏡中世界。
“蕭硯,”她的聲音像是從極深的古井傳來,帶著不屬于人間的空靈,“雪原下三百丈有處地火裂隙。順著雪狼的腳印跑,別回頭?!?/p>
“我……”蕭硯顯然是猶豫了?!拔也粫G下你!”蕭硯攥緊符文短劍,卻發(fā)現(xiàn)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那些曾在《天機策》上看過的破魔陣圖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最后定格在一段晦澀的批注上:“凡人之血,可破邪祟——因生而無垢,死亦不屈。”
季鴻的手掌終于突破光盾,指尖即將觸及蘇璃眉心的剎那,蕭硯猛地?fù)渖锨?,將短劍刺入自己掌心?/p>
鮮血濺在攝魂鈴上的瞬間,所有冰晶同時爆碎,發(fā)出玻璃裂帛般的銳響。
季鴻悶哼一聲后退,他的傀儡身軀在血霧中冒出青煙,那些人臉印記紛紛扭曲哀嚎,如同被潑了沸油的蟻群。
“你瘋了?!”蘇璃的瞳孔驟然收縮,看著他掌心涌出的鮮血在雪地上勾勒出不規(guī)則的符紋。
蕭硯咬緊牙關(guān),將痛楚化作嘶吼:“記得你說過,攝魂鈴能操控生靈魂魄——那能不能暫時借用雪狼的力量?”
雪狼本就重傷未愈,此刻卻突然昂首發(fā)出狼嘯。
它踉蹌著撲向季鴻,獠牙上凝結(jié)的冰碴刮過對方面門,竟在那傀儡化的皮膚上劃出焦黑的裂痕。
蕭硯趁機拽住蘇璃向后飛退,卻在轉(zhuǎn)身的瞬間看見——季鴻腰間的七枚銅鈴?fù)瑫r炸開,成千上萬道血絲從鈴口鉆出,如同活物般撲向他們。
“閉眼!”蘇璃的聲音里帶著決絕。蕭硯感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她強行按進(jìn)雪堆。
刺骨的寒冷瞬間包裹全身,卻掩蓋不住頭頂傳來的血肉撕裂聲。
他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必須記住這股氣息,記住這個仇人。
不知過了多久,壓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
蕭硯抬頭,看見蘇璃搖搖晃晃地站在五步外,她的右肩至手腕已被血線啃噬得只剩白骨,攝魂鈴碎成三瓣掛在腕間,藍(lán)光即將熄滅。
季鴻的身影在血霧中若隱若現(xiàn),他的胸口插著雪狼的斷齒,卻仍在一步步逼近,每走一步,傷口便滲出黑色粘液,轉(zhuǎn)眼便愈合如初。
“跑。”蘇璃沒有回頭,聲音輕得像是嘆息。
蕭硯這才驚覺,她的左腿已被血線絞斷,殘肢處卻沒有鮮血,只有冰晶般的藍(lán)光在緩緩流淌——她竟用本命靈氣凍結(jié)了傷口。
“我背你!”蕭硯撲過去抱住她,卻被她用完好的手肘狠狠擊在胸口。
這一擊用盡了她最后的力氣,蕭硯向后跌坐,眼睜睜看著她轉(zhuǎn)身沖向季鴻,破碎的裙裾在風(fēng)雪中揚起,如同一只折翼的白鳥。
攝魂鈴最后的藍(lán)光綻開時,蕭硯聽見了雪靈宗的清嘯。
那是他曾在永寧寺藏經(jīng)閣偷聽到的晨課鐘聲,此刻卻混著鮮血與冰雪,化作鋒利的冰棱刺入季鴻眉心。
傀儡修士的身體終于出現(xiàn)裂痕,他驚恐地想要后退,卻被蘇璃死死抱住,兩人一同墜入地面突然裂開的地縫。
“蘇璃!”蕭硯連滾帶爬地?fù)涞搅严哆吘?,只看見少女仰頭墜落的側(cè)臉。
她的嘴角竟帶著笑意,染血的指尖朝他輕輕揮動,像是在告別,又像是在指引方向。
裂隙深處傳來季鴻的怒吼,混著骨骼碎裂的脆響,隨即被地火的轟鳴吞沒。
風(fēng)雪在這一刻突然靜止。
蕭硯跪在雪地上,聽著自己急促的喘息聲,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胸腔里狂跳的心臟。
他伸手觸碰裂隙邊緣,那里還殘留著蘇璃的靈氣波動,帶著雪靈宗特有的冷冽松木香。
懷中的《天機策》突然發(fā)燙。
他顫抖著翻開書頁,泛黃的紙頁上浮現(xiàn)出一行新的字跡:“雪原之下,藏著太古冰蛟的骸骨。其目為珠,可鎮(zhèn)萬邪?!?/p>
蕭硯猛地抬頭,看見裂隙深處隱約有幽藍(lán)光芒閃爍。
那是……冰蛟的眼睛?他握緊染血的短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蘇璃用命為他爭取了時間,他不能在這里倒下,不能讓她的犧牲白費。
他深吸一口氣,將短劍咬在口中,雙手撐住裂隙邊緣。
傷口的疼痛早已麻木,唯有心中一團(tuán)火在燃燒,照亮了下方深不可測的黑暗。
當(dāng)腳尖終于觸到一塊凸起的冰棱時,他聽見了上方傳來的異動——不是季鴻,而是更可怕的氣息,像是無數(shù)具腐尸同時睜開了眼睛。
地縫突然劇烈震動。
蕭硯在墜落的瞬間抓住一根冰柱,抬頭望去,只見漫天風(fēng)雪中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黑影。
那是被攝魂鈴操控的傀儡妖獸,此刻正從四面八方涌來,如同黑色的浪潮般要將他吞沒。
他低頭看向深處,幽藍(lán)光芒越來越近。
突然,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是雪狼!
那頭雪狼不知何時墜入裂隙,此刻正用身體護(hù)住一個發(fā)光的球體,那球體里凍結(jié)著一枚巨大的蛟目,正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
“雪狼!”蕭硯大喊一聲。
雪狼抬起頭,眼中竟有淚水滾落,它艱難地叼起蛟目珠,拋向蕭硯。
與此同時,上方的傀儡群已經(jīng)逼近,最先到達(dá)的一只魔熊揮掌劈下,利爪在冰壁上擦出刺目的火花。
蕭硯本能地伸手去接珠子,卻在觸碰到的瞬間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
蛟目珠突然爆發(fā)出強光,將他和雪狼同時籠罩。
下一刻,天旋地轉(zhuǎn),等他再次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片陌生的雪地上,遠(yuǎn)處隱約可見永寧寺的塔尖。
雪狼趴在他身側(cè),氣息微弱但尚存一息。
蕭硯顫抖著摸向懷中,《天機策》還在,只是封面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他抬頭望向天空,血色已經(jīng)退去,卻有無數(shù)細(xì)小的黑點在空中盤旋,像是某種追蹤術(shù)的標(biāo)記。
“不能在這里久留?!彼哉Z,掙扎著站起身。
雪狼試圖起身,卻再次倒下。
蕭硯咬咬牙,將狼背在肩上——它比看上去重得多,傷口滲出的血已經(jīng)凍成冰碴,每一步都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