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與白的碰撞,如同打翻的水墨,在天空中構(gòu)成一個個交織不斷的黑白漩渦。
鏗鏘劍鳴交擊之聲,連續(xù)不斷。
林慧的無上劍訣很強。
不僅能夠憑借精純的劍意抵擋源源不斷的亂神劍意對精神的侵襲。
而且能以劍意馭萬物以成劍,在幾乎無窮無盡的亂神劍勁中辟出一塊凈地。
然而,
他終究與宋聞差距明顯。
催動無上劍訣已是他強行動用真氣,調(diào)動衰朽氣血的竭力之舉。
是在憑著一口心氣強撐。
但這一口心氣,卻在無窮無盡亂神劍氣的沖擊下,被漸漸消磨殆盡。
尤其是那裹挾隨身的萬頃劍浪接連不斷被擊潰如雨,重新傾灑墜回滔滔黃江。
眾人所見,便是屬于林慧的那抹劍光在無盡的黑夜里左沖右突,
卻并未帶來黎明,
反而漸有重新被黑暗吞沒的趨勢。
噗。
林慧手中最后一抹劍光被轟然擊碎,連綿劍氣透體,更是讓他體內(nèi)經(jīng)脈如被針扎。
體內(nèi)的真氣已然幾近枯竭。
而八方天地都被亂神劍意封鎖。
他更無法借助內(nèi)外勾連的先天之象,汲取到天地元氣以滋助。
“你敗了。”
宋聞冷漠的聲音倏然響起。
他一襲玄衣,手執(zhí)黑劍,就像化身黑夜里的魔神,一雙眼眸依舊是黑白分明。
林慧形容凄慘,面如金紙,
卻依舊是淡然。
“來吧。”
“我還能出最后一劍。”
宋聞眸光微動,似有黑氣增長。
“那樣,你會死。”
林慧揚劍:
“來!”
無上劍訣再度激揚如風,林慧像是一根燃盡的薪柴,要在黑夜里迸發(fā)出最后的光亮。
宋聞不語。
揮劍起,
層層疊疊的亂神劍氣涌起。
猶如濃重黑夜傾壓而至,只聽砰的一聲轟響,鮮血傾灑,劍勁如漣漪般蕩漾開來。
林慧好似斷了線的風箏,
自高天墜落。
一頭華發(fā)如風飄灑,好似天降謫仙。
宋聞如俯瞰眾生,
再度看到林慧那決然的眼眸,遂引劍再動,漫天劍氣如影隨形,朝著林慧極速蔓延而至。
圍觀的眾人皆知道,
這一劍,
殺意涌動,是奔著取他性命來的。
一道暴喝倏然響起;
“師父!”
關(guān)北風自西岸人群之中縱身躍起,迎向天空墜落的林慧,他一手已然握住了背后重劍。
面對漫天追擊而來的凌厲劍氣,他已決然拼著身死,也要為林慧擋下這一擊。
然而,宋聞的一劍,
并未留手,
反而比此前任何一劍都傾力施為,
關(guān)北風縱使天縱英才,但在這自高天墜落的劍影面前,仍舊是撲火飛蛾。
他擋不住,會死,
林慧,也會死。
唉。
一聲輕嘆,忽然在眾人耳畔響起。
一剎那間,眾人只覺那滔滔無盡的波濤聲好像倏然消失了一樣,陷入一種靜謐。
但這并不是那種令人心生恐懼的死寂,而是一種午后陽光,秋水長天的空靈寂靜。
是一種讓人身心放松舒緩的沉寂。
而后,便只能聽到這一聲溫和的嘆息,眾人不覺之間,一襲白衣倏然出現(xiàn)在半空。
一手扶住墜落的林慧,
手中一柄猶如秋水鴻天般的長劍揚起。
是顧亦然。
剎那間。
一道猶如秋水般的劍光迎向那蔓延墜落的黑暗,只聽得乒乒乓乓的一陣劍鋒交擊。
顧亦然手中墨白每一劍都點在那裹藏在黑暗的劍氣劍鋒,將之擊潰崩散。
旋即,劍鋒一轉(zhuǎn),
黃江轟然有一道劍浪激蕩而起,隨著墨白劍鋒指引,化為一道劍光直沖黑暗。
砰!
那追擊而至的黑暗終于被完全擊潰,
消弭無形。
兩人身形墜如飛絮,重新落在黃江之上,如此電光火石的變化,左右也不過一息之間。
眾人這才恍然,
盡皆振奮喊道:
“是顧也,顧亦然!”
“顧亦然果真現(xiàn)身了!”
“……”
而被一股無形溫和力道推回岸邊的關(guān)北風看著江面上虛立的那抹白衣,眼眸中還在回放著顧亦然剛剛那宛如秋水長天般自然的驚世一劍,不禁喃喃道:
“他,就是我的,師叔?”
黃江江面。
林慧看著近在咫尺的熟悉面龐,猛烈咳嗽兩聲,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中帶著笑意:
“師弟,你終于肯見我了。”
顧亦然輕嘆:
“師兄,為了逼我現(xiàn)身。”
“何至于此。”
他一口真氣渡入林慧體內(nèi),只感他周身經(jīng)脈破損,氣血虧空,儼然已是油盡燈枯之相。
林慧氣若游絲,艱難開口:
“我本就是將死之人。”
“若非如此,我又怎會急著逼你現(xiàn)身。”
感受著天空之中劍意涌動,顧亦然溫聲道:“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師兄弟晚些再聊。”
說罷,他揮手蕩起一股真氣,將林慧送到岸邊,并以傳音叮囑關(guān)北風:
“師侄,照顧好你師父。”
關(guān)北風伸手接過緩緩飛來的林慧,將其攔護在懷里,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師父你放心!”
“我不會讓別人傷到你的!”
林慧聽著關(guān)北風憨直的言論,只能無奈,又轉(zhuǎn)而側(cè)頭望向江心。
一旁的徐劍生同樣在全神貫注盯著場中戰(zhàn)局,只不過他是仰頭看天,他感覺到天空中那宛如陰影,彌漫傾天的劍意,正如煮水沸騰般,激蕩不休。
顯然,宋聞再見顧亦然。
他的心情只比林慧更加激動。
“顧也。”
“這一天,我等了很久。”
“終于,逼你現(xiàn)身了。”
顧亦然一襲白衣獵獵隨風,仰頭望天,他只是無奈輕聲道:
“比武問劍都是尋常事。”
“何須耿耿于懷。”
宋聞眼眸中光影明滅,喃喃道:
“作為勝者,自是不懂夜夜夢回,品嘗失敗的個中苦楚,事已至此,無需多言。”
“只以劍論!”
顧亦然微微頷首,足下輕點,長身縱躍而起,身形宛如鵬鳥扶搖九天,掠入漫天黑暗。
而他所過之處,那彌漫的黑暗便好似涌入了一抹素白,將周遭黑暗盡數(shù)逼退。
那是顧亦然的一身劍意。
于周身宛如漣漪般緩緩蕩漾而出,將那周遭層層疊疊的亂神劍意迫退至周身十丈之外。
剛剛林慧拼盡全力,祭出無上劍訣方才能做到的事情,顧亦然卻是如此輕描淡寫,舉重若輕。
宋聞的眼眸中黑意激蕩,
亂神劍揚起直指白衣。
“不愧是,顧亦然。”
“來!”
顧亦然手中墨白同樣指向那漆黑的亂神劍鋒,緩言輕聲道:
“來。”
圍觀眾人全都打起精神,
這才是真正的南北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