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桑乘上鳳輦,由玄武以及一干鎮(zhèn)撫司玄衣護送下山,沈翊和阿月則是駕著烏云踏雪跟在一旁。
玄武臨去之前,特意吩咐了趙千戶率領(lǐng)一隊玄衣將東廠一干太監(jiān)全都收押候?qū)彙?/p>
林思篤則是會同一眾官員,組織收兵丁拾被劉振攪亂的大典殘局。
齊王瞧了瞧祭天臺上忙忙碌碌的一干人等,頗有些意興闌珊。
此行未能成事,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矣,便也坐著轎子下山去了。
回到泰安鎮(zhèn)的時候,
已經(jīng)是傍晚。
夕陽的余暉將官道鋪成了一條金光大道,正筆直地通向了泰安鎮(zhèn),遠處的鎮(zhèn)子口,一人一騎居于中央,仿佛已是久候多時。
待隊伍走近些,沈翊便看清了來人的模樣,一位氣質(zhì)文雅,面色俊朗的中年人。
穿著一身暗紅色勁裝。
披袍也是暗紅的。
雖然顏色不同,但沈翊還是一眼認出,那是鎮(zhèn)撫司玄衣的制式。
暗紅的勁裝上,有金絲龍飛鳳舞,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
麒麟首正趴在肩頭,獸眼炯然生動,仿佛在沖著緩緩走近的沈翊,張牙舞爪。
麒麟衣,暗紅袍。
沈翊已經(jīng)猜到來人身份。
他執(zhí)握馬韁的手微微一緊,旋即又驅(qū)馬向前,依舊是維持原來的速度,不疾不徐。
只是他輕聲道:
“公主殿下。”
“若是前方此人要動手殺你的話,
我不一定能攔的下。”
沈翊頓了頓:
“他若要動手殺我的話。”
“我若打不過,便要提前跑路,后面你的安全我可就不負責(zé)了。”
雖然那攔路的中年人就那么安安靜靜地立在那里,渾身沒有半點氣場。
然而,沈翊卻知道,
這是一種返璞歸真的極高境界。
將精氣神全部收斂于身,沒有一絲一毫外泄,收放自如,掌控如意。
可越是這樣的人。
一旦將他渾身內(nèi)斂的真氣、氣勢轟然爆發(fā)開來,那便是天崩地裂,地覆天翻之象。
沈翊十分確定,他正在靠近的這個男人做的到,因為,他便是鎮(zhèn)撫司的掌舵人。
地榜上排名第三的絕頂大宗師。
指揮使,曲云禎。
沈翊的話,雖然聲音不大,但不僅傳入了鳳輦里,還被遠處的中年人收入耳中。
顧子桑聽聞沈翊的忠告,先是微微一愣,繼而掀開簾帷抬眼望去,她笑了。
“沈公子無需憂慮。”
“若我所料不差,曲大人是奉父皇之命,來接我回京的,你我之間的約定……”
“你已經(jīng)圓滿完成。”
“我也會履行我的約定,若是有了消息,我會讓人聯(lián)系你的。”
沈翊瞥了一眼車輦另一邊的玄武,淡淡道:“已經(jīng)完全相信鎮(zhèn)撫司了嗎?”
玄武回了沈翊一眼:
嘿,你什么意思。
你是說我不值得信賴?
顧子桑注意到玄武浮現(xiàn)出怒火的眼神,笑著打圓場道:
“鎮(zhèn)撫司是父皇直屬,自然是值得信賴的,況且鎮(zhèn)撫司想殺我,所行一路皆是下手的機會,又何必等到現(xiàn)在。”
沈翊瞧了瞧嘴角微微上揚含笑的曲云禎,顯然也是聽到他的話語,撇了撇嘴:
“你決定就好。”
車隊止步,停在了曲云禎的近前。
玄武打馬向前,拱手行禮:
“大人。”
“公主便在鳳輦中。”
曲云禎微微頷首。
兩腿一夾馬腹,座下良駒便緩緩踏前幾步,他沒有下馬,就這么坐在馬背上,抬手行禮道:
“公主,下官奉命前來接您回京。”
顧子桑螓首垂眉:
“有勞曲大人。”
對于這位老皇帝最為信任的近臣,顧子桑保持著十分的尊敬,畢竟若是老皇帝去了,曲云禎便是她在朝中立足的最大倚仗。
只不過在沈翊看來,雖然鎮(zhèn)撫司或許對顧子桑沒有惡意,但曲云禎尚未完全認可顧子桑。
否則面對她這個未來有可能繼承大統(tǒng)的公主,至少應(yīng)該下馬行禮,而不是馬背上作揖。
就在沈翊打量揣測曲云禎的時候,曲云禎同樣在打量著沈翊和阿月兩人。
對于阿月這個擁有漂亮臉蛋,心思都寫在那一雙大眼睛里的小姑娘,曲云禎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便將眸光落在沈翊的身上,眼眸中倏然閃過一道精芒。
“沈,翊。”
“是我。”
“聞名不如見面,竟然如此年輕。”
曲云禎的聲音很平靜,但似有波瀾潛藏于汪洋。
“我對指揮使亦是神往已久。”
沈翊含笑回道。
“白虎一系絕于你手。”
曲云禎的聲音好似泛起一絲深秋的肅殺。
“是。”
陡然間,曲云禎周身轟然爆發(fā)出一股強大的氣勢,宛如波濤浪涌轟然卷至。
沈翊瞳孔驟縮。
他只覺似有一種無形的場域?qū)⑺\罩,剎那之間,似是有颶風(fēng)八方席卷,又有雷鳴響徹于虛空。
天昏地暗日星隱,地轉(zhuǎn)天旋神思迷。
若是敵人深陷其中,便是不知上下寰宇,難穩(wěn)立身之基,只能任由曲云禎掌控。
怎能不敗?
鏘!
刀鳴劍吟倏然并起!
劍意似云,
刀意如風(fēng),
風(fēng)卷云涌成席卷八方之勢,自他周身激蕩開來,頃刻將這一片混亂場域倏然撐開。
沈翊雙眸一睜,
在風(fēng)云激蕩之中,他的五感重定,看到天地清明,看到了八方寰宇。
也看到了神色平靜的曲云禎。
剎那間,那股無形氣場猶如江水退潮般倏然回落收斂歸于曲云禎一身。
沈翊則同時收斂刀劍真意,短暫而無形的交鋒,便如是戛然而止。
曲云禎嘴角微微揚起,難得露出一抹笑意:
“果真是個大才。”
“可卻差點被埋沒在鎮(zhèn)撫司。”
“真是可嘆可悲。”
曲云禎此間唏噓不已。
若是沈翊還是他鎮(zhèn)撫司的人,那想要安定這天下大局,未嘗不能多幾分把握。
但沈翊卻輕輕一笑:
“指揮使不必惋惜,若是沒有鎮(zhèn)撫司相逼,沈某未必能夠絕處逢生,有今日之成就。”
沈翊一抖馬韁,
烏云踏雪緩緩而行。
他并未回頭,聲音卻是傳入簾帷:
“公主殿下,沈某靜候佳音。”
其身與曲云禎錯肩而過之時,曲云禎并未轉(zhuǎn)頭側(cè)目,聲音倏然響起沈翊耳畔:
“先前刺殺的人里,除了齊王、學(xué)宮的人,剩下的那伙黑衣以及在桑海行宮里偽裝刺殺的,都是夜幕的人。”
“夜幕?”
沈翊停頓。
“是東廠養(yǎng)在暗處的殺手組織。”
“他們收留孤兒棄子,授之以三教九流,練成死士供人驅(qū)策,專門替東廠做下三濫的勾當。”
“雖然他們不一定會去找你的麻煩,但我覺得還是知會你一聲的好。”
馬蹄輕揚。
沈翊和阿月的身形遠去。
只要一聲遙遙飄蕩而來:
“如果可以的話,倒是希望指揮使給東廠帶個話,我倒是希望他們來找我。”
“多多益善。”
曲云禎望著沈翊遠去的背影,啞然。
半晌,才緩緩?fù)鲁鏊膫€字:
“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