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昂的話確實在沈翊的心中驚起了波瀾,晉王是他必殺之人,本想著忙完手頭之事,待得回轉(zhuǎn)天心之時,去晉王府送他一場了結(jié)。
陳之昂若是晉王幕僚,
當(dāng)是知道他和晉王之間的糾葛。
而他選擇在此時此刻,點破這其中關(guān)隘,究竟為何,難不成是想要求死嗎?
沈翊素來不喜歡謎語人。
心思急轉(zhuǎn)之間,已然是殺機(jī)隱現(xiàn)。
雖說這是桑海學(xué)宮的地盤,雖說陳之昂的師父乃是地榜第九的大宗師。
但若陳之昂真有什么謀算。
沈翊也有相當(dāng)?shù)陌盐赵跉⒘怂螅苡诶钋迩氖种腥矶恕?/p>
阿月一雙大眼睛浮現(xiàn)疑惑之色。
但感應(yīng)到沈翊動了殺念,
周身不由分說已是紫芒流轉(zhuǎn),只待一擁而上,將這白凈書生拿下再說。
而陳之昂,
更是渾身一激靈,
干脆利落地舉起雙手?jǐn)傞_手掌,以示自己清白,臉上露出無奈苦笑:
“江湖傳言,沈翊其人修羅嗜血,一言不合便要動手殺人,先前在會客廳,我見沈兄性情溫和,還以為是傳言有誤,如今看來,倒是空穴來風(fēng),有跡可循。”
沈翊平靜道: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相告此事所謀為何,我的耐心有限,莫要顧左右而言他。”
陳之昂維持姿勢不變。
依舊嘴角含笑:
“沈兄你誤會我了。”
“我既選擇坦誠,便是不欲在背后謀劃。”
“更何況,你是清風(fēng)和無心的朋友,我只是想結(jié)一份善緣,我們至少不該算是敵人。”
陳之昂見沈翊眼眸中依舊閃爍狐疑之色,便無奈道:
“那我就說的再直白一些。”
“若是他日你打上晉王府大開殺戒的時候,還望念在此時此地的坦誠之誼,千萬要饒我一條性命才好。”
沈翊心中有些愕然。
陳之昂此刻眼眸清澈,氣機(jī)坦蕩,
倒是稱得上真情實意。
只是陳之昂真的只是為了求自己饒他一命?在沈翊看來,這多多少少有些荒謬。
不過看在清風(fēng)和無心的面子上,沈翊至少沒有十足的理由現(xiàn)在就殺了陳之昂。
他的殺機(jī)收斂:
“為何選擇晉王?”
陳之昂這才放下手來,輕輕撣了撣衣袖:
“沈兄以為哪位王爺是更好的選擇嗎?亦或是如你一般,為傾城公主保駕護(hù)航?”
沈翊搖了搖頭:
“朋友幫忙而已。”
“我沒有站隊。”
陳之昂伸手一引,引著兩人繼續(xù)前行:
“有時候世人只相信他們所看到的,修身治國平天下乃是我輩讀書人之夙愿。”
“既然降生于這大爭之世,之昂便不欲獨善其身,自當(dāng)入這滾滾洪流走一遭。”
說話之間,三人已然來到學(xué)宮大門,一輛華貴寬敞的馬車赫然停在門口。
齊王府的小廝躬身行禮,
請沈翊和阿月上車。
“沈兄,阿月姑娘,之昂恭候二位歸來。”
陳之昂站在階臺之上,
朝沈翊二人作揖作別。
沈翊挑了挑眉,他只覺得陳之昂的那一雙眼睛,好似真能看透人心。
他也沒回話,與阿月坐上了馬車。
車夫一抖馬韁,車輪滾滾,碾在青石板上發(fā)出隆隆響聲,沈翊回望車后簾帷之外,那逐漸遠(yuǎn)離的隱約身影。
“阿月,你對陳之昂如何觀感。”
阿月赤子之心,對于人心之善惡,有時候比起深思熟慮,更有一種直接的敏銳直覺。
阿月想了想:
“和阿月不一樣嘞。”
“如何不一樣。”
“他腦子一直在轉(zhuǎn),好像都不累哩。”
沈翊啞然,
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
齊王府也在桑海城,而且距離學(xué)宮并不算遠(yuǎn),約莫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馬車便停了。
沈翊和阿月下了車。
齊王府的管家已然在門口侍候,他引著兩人來到一間寬闊的院落。
沈翊還未步入。
便見一道身影已然快步自院中走來,他一身素白凈雅的錦緞衣袍,沒有絲毫紋飾。
或許是來的太急,
發(fā)冠都未整理妥當(dāng)。
人未走近,
一陣清朗的笑聲已然傳入沈翊耳中,“哈哈哈哈,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
沈翊定睛一瞧。
來者是一個樣貌俊雅的中年男子,美髯飄飄,修剪得一絲不亂。
他抬手稍稍扶正頭冠,而后竟是先向沈翊拱手作揖行禮,朗聲道:
“本王夏臨風(fēng)。”
“見過沈公子和阿月姑娘。”
“早聽聞沈公子一路披荊斬棘,仗劍行俠的事跡,神往已久,恨不能把酒言歡。”
“今日沈公子駕臨桑海,本王自當(dāng)好好結(jié)識一番,以盡地主之誼才是。”
沈翊瞇了瞇眼睛。
晉王狂佞,襄王霸氣,秦王冷酷。
而這齊王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太過熱情,連貼身侍衛(wèi)都沒有,顯得對他這個殺人魔頭似是充分信任,毫無防備,以至于讓他感到略微有些不適應(yīng)。
不過沈翊仍是立即掛上笑臉,
急忙回禮:
“齊王殿下身份尊貴,在下一介莽夫,能有幸與殿下相識一場,實在是三生有幸。”
阿月站在一旁,一會兒看看齊王,一會兒看看沈翊,看著兩人互相吹捧幾回合。
這才被迎進(jìn)了院落廳堂。
只是剛一邁入會客廳,沈翊的抬起的腳便僵在半空,遲遲未落下。
他看到一個熟悉,
但是卻并不想見到的人。
一襲鵝黃長裙的女子抬眸而迎,一雙眼眸好似無盡汪洋,包容萬象,隱含悲憫。
卻不正是那靜心齋的葉一心。
“沈公子,好久不見。”
“白帝城一別,風(fēng)采更勝從前。”
沈翊本想轉(zhuǎn)身離開,齊王已然隨后進(jìn)來,他拉著沈翊的手熱情介紹道:
“我聽葉仙子說起,她與你曾在白帝會武之時相識,想來是他鄉(xiāng)遇故交,便特地請之與會。”
沈翊撇了撇嘴。
腳步終究還是落了下去。
抬手抱拳,
不冷不淡道:
“葉仙子,久違了。”
阿月也學(xué)著沈翊的樣子,抱了抱拳。
葉一心笑道:
“阿月姑娘也在。”
阿月指了指自個:
“咦,我認(rèn)識你嘛?”
沈翊補充道:
“不記得也好,沒有特別必要認(rèn)識。”
“噢。”
這一番話是小聲嘀咕,但是在場的哪個不是高手,皆聽了個明明白白。
齊王詫異:
“沈公子……”
“你和葉仙子之間……”
葉一心抿嘴垂眸,柔聲解釋:
“殿下,一心和沈公子之前有一些誤會一直未能開解,故而……”
齊王恍然,他笑著道:
“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咱們于此坐而論道,排解心憂,豈不亦是一件快事。”
沈翊暗自搖頭。
心覺這齊王莫不是被葉一心一番巧言說動,他和葉一心不是一路人,也注定做不成朋友。
忽然,一道宛如洪鐘大呂般的聲響倏然自院外響起:
“沈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