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王駭拍了拍自己的臉,放下擋光板,看著鏡子里面倒映的青年臉龐:
盡管灰白色頭發看起來亂糟糟的,但如果好好打理修剪,定期服用維生素B2、B6養護,那看上去也不算差。
雖說面部因為長時間作息混亂和飲食營養不足,顯得枯槁而頹廢,但如果忽略眼袋浮腫,再洗一把臉,那確實稱得上是俊朗,還是那種五官大氣,濃眉大眼的類型。
哦說起來也是,死咬之前誤打誤撞把他接走,好像就是看他長得帥來著。
身材沒話說,二十出頭的小伙,長期干體力活,除了因為少了一個腎一個肝,肚子看起來缺了一塊有點怪異,但整體還是精壯結實的類型。
但即便王駭意識到,這具身體底子不錯,看到那封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情和愛意,僅僅半個月不聯系,就委屈巴巴地以為王駭被花花世界迷了眼,還自顧自地自我打氣鼓勵,跟幻想中的‘情敵’宣戰。
“——這太他媽科幻了。”
王駭下意識捂住臉,不知道作何表情。
“亡骸先生?”
“你開你的車,面部義體似乎不太適應沙漠環境,有點過熱了。”
秦楓努努嘴,他看不出來王駭臉上裝了啥義體,但一想到后面車廂里拉著一個徒手拉動百噸王的大力機器人,他還是乖乖閉嘴了。
王駭搖搖頭,冷靜下來后,開始回憶起來有關‘佐藤琉璃’的信息。
【奇怪……我怎么印象里,沒有這個女人的記憶?】
王駭進入逆光城以后,也跟潮流一起,學人家城里人搞記憶備份,不過他并沒有人家的剪輯功力。
市民搞記憶備份,是為了剪輯成VLOG、記錄生活的短視頻,拿去網上博取流量賺錢恰米的,前身這老實孩子光學會了記憶備份,剪輯是一點沒學。
不過也正是因為前身不懂剪輯,才讓王駭得到全部的記憶和信息。
前身確實有一個憧憬的對象,叫做‘佐藤琉璃’不假。
然而當王駭回憶起來信息時,他卻驚訝地發現,所有有關‘佐藤琉璃’的記憶,無一例外,全部都只跟一個詞有關:
人工夢境。
琉璃的形象身份多變,有時候是財閥家的大小姐,穿著簡單而奢華的高檔衣裙,基于各種理由最終傾心于王駭。
有時候是最年輕的城市議員,挽起發髻穿著西裝,知性典雅,因為看重他的勤奮努力,而一手將王駭提拔到高官要員。
有時候她是樓下便利店的店長,因為王駭經常光顧生意,倆人感情升溫而結識,共同經營著小超市,安安穩穩幸福生活。
有時候就像這次信件中的內容一樣,她是村長佐藤佑樹的閨女,天真淳樸,穿著藍色吊帶褲,還帶著草帽,下地干活回來時候脖子上還掛著毛巾,儀態神情充滿了母性溫婉。
佐藤琉璃,經常出現在王駭編輯定制的人工夢境里,是他苦逼的逆光城打工生涯里,為數不多緩解苦悶和釋放壓力的途徑。
換句話說,她不存在。
王駭默念:“如果說,前身對‘佐藤琉璃’這人有什么真的統一的認識的話,好像只有外貌特征了。”
如墨洗般的綢緞秀發,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帶著一股瓷娃娃的不真切感,身材苗條,說話時候永遠是大方溫柔的感覺。
那語氣和聲線是如此的親切,以至于王駭看到文字描述,腦袋里都能回響起她的聲音。
可真要是從前身的個人回憶里找有沒有這號人……
王駭找了半天,愣是沒有找到。
現實中,村子里村長家從來就不跟王家來往,前身自己壓根不知道村長家里有沒有女兒。
如果有的話,叫不叫佐藤琉璃還另說。
然而如果佐藤琉璃只是個幻想,不存在的人也就罷了。年輕人嘛,倘若壓抑無法得到釋放,那就肯定會在思想上變態。
——可這封信該怎么解釋?
王駭確認了,發件人賬戶是真實存在的,和克莉絲一樣都是個人賬戶,而且不檢查還好,一檢查,王駭發現過去密密麻麻,還跟前身有一百三十多條快訊消息。
這儼然就是一副異地戀小情侶的架勢。
就語氣來看,也不像是人工智能模擬,不會說著說著,就編輯出來科幻詞匯并遺忘自己的身份設定,滿口跑火車,會吃醋會誤解,會因為不愿意承認而發小脾氣,會因為熬夜發消息而抱怨,會考慮倆人以后的未來……怎么看都是活生生的人類。
王駭越查,心里越奇怪。
因為他甚至翻到了前身跟佐藤琉璃的互相匯款和收款記錄。
他們之間甚至有經濟來往!
越來越多的證據都在指明和佐證,佐藤琉璃是一個活生生、真實存在的人,可是當王駭怎么回憶,自己的記憶里,佐藤琉璃都只在人工夢中存在。
翻通訊記錄,找電話錄音,王駭都能聽到那個一模一樣的聲音。
“呵呵呵,王駭君你真的好有趣,進了城市以后果然人都變得風趣幽默了……”
“王駭君,明天我要趕集去了,要早點睡咯……”
“吶,親愛的,我在攢錢了,等我攢夠錢,就偷偷去找你私奔吧……”
這個聲音和人工夢中的女人,一模一樣。
明明一直有這么頻繁的互動。
為什么,他記憶里的佐藤琉璃,就是不存在呢?
“這到底是電子女鬼……還是被遺忘的戀人?”
王駭瞇起眼睛。
又或者,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有人對我前身的記憶備份動了手腳。”
前身有招惹過人嗎?也不是沒有,但都被王駭穿越過來以后,一個一個解決了,最大的敵人金晨防務,壓根就不知道自己這號人。
真正談得上有仇怨的,就是金晨防務的吳經理。
按說,施密特房東最有機會干,但壓根沒可能,先不說完全沒有利害沖突,房東對前身一直還算比較照顧的,而且他從不過問住客身份信息,保持住客的絕對**。
那問題來了。
自王駭穿越以來,身上除了有關佐藤琉璃的記憶,完全就沒有任何損失。
如果,‘佐藤琉璃’真的存在,那誰會對一個鄉下村姑有這么大的惡意?
如果‘佐藤琉璃’又不存在,那他媽的難道在一個義體普及、科技發達的世界里,見到電子女鬼了不成?
由于家里沒通網,王駭只能靠打電話詢問家里情況,可要是一問起來,那就相當于暴露了自己記憶殘缺,免不了讓家里人擔心。
【算了,過兩天我自己買輛車回家一趟吧。很多東西電話里也說不清楚,自己親眼看一遍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為何,看了那么多信件,王駭的心情都很平靜。
大多數人跟他沒有關系牽連。
只有看到‘佐藤琉璃’的來信時,他的心頭卻有一股微妙、驚訝,甚至是……恐懼的感覺。
這種無來由的心緒,讓王駭越發不安。
就好像有人在暗中窺視著他,調查他的一舉一動,把他內心中最薄弱柔軟的部分暴露了出來。
他決定自己親自回家查看。
對方邀請自己9月29號回來,也就是一個月后。
“在此之前,就當沒看過這封信吧。”
“亡骸先生,我們到了。”秦楓長出一口氣,指著前方巨大的工廠基地上空,欣喜道:“看,那是先鋒重工的高級旋翼機!肯定是車賓斯博士來了,亡骸先生,你的機會來了。”
王駭抬起頭,看見一架和金晨防務款式相似,但涂裝為金色和藍色的華麗旋翼機,正在收攏起來機翼,緩緩降落在停機坪上。
“看來我的運氣還是不錯的。”王駭頷首。
不喜歡楚尼歸不喜歡,但那句話說的好……來都來了。
要是不撈點好處,那可不就白來了嗎?
“德雷維克,準備下車。”王駭微微笑道:“去給我那素未謀面的‘偶像’,一點小小的魔法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