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惟送走客人, 陸文心上了周玨的車。

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同事們相繼跟她道別：“拜拜，明天見。”

“再見哦。”

還剩下一點善后?的工作, 需要?回vip室整理衛(wèi)生和陳設(shè)，以便明天上午上班的同事使用。等整個店鋪只?剩下她自己?, 非常安靜的時候，她才緩過來——自己竟然獨立簽了一個大單！

perla告訴她, 不要?排斥銷售這份工作，其實很?有魅力, 還會有無限的驚喜。

今晚她終于體會到。

沒有人可以分享這份喜悅，她情不自禁在vip室里叫了?一聲，又轉(zhuǎn)了?個圈圈, 有模有樣?地演起來：“周先生您好, 我是您的專屬sales，vivi，接下來由我為您介紹這一季的新品……”

“周太太，請問您還有什么疑問呢？”

“……”

周玨站在門?口，看她在忘情表演就等了?幾秒, 但她遲遲不結(jié)束。他手掌松松握拳，掩了?下口唇, 敲門?。

vip室有厚實的地毯，他走路完全沒有聲音。覃惟尷尬到要?昏厥過去?，勉強(qiáng)鎮(zhèn)定喊了?聲：“enzo總。”

“嗯。”

覃惟快速撿起掉在地上的廢紙，臉蛋燒成了?烤山芋, 不知道enzo會怎么想自己?, 怕不會以為公司招了?個神?經(jīng)病進(jìn)來吧？

她抱著東西逃荒似的往外面走，與周玨擦肩而過, 又遲疑開口：“我剛剛是在演練銷售過程，只?是想給客人留個好印象。”

周玨垂眼看她一秒，意?味深長地道：“知道。你很?擅長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是什么意?思？覃惟不明白。

但這段對?話只?是一段小插曲，周玨問她：“你下班嗎？”

“要?等一會兒。”

周玨：“我要?找個地方開會，用這間?房。”說?完他就關(guān)?上了?門?。

“哦。”

覃惟回到里間?的辦公室，準(zhǔn)備今晚加班把訂單下了?，明天cloe上早班省得她又覬覦。

訂單錄完要?半個小時左右，忽然發(fā)現(xiàn)?繁星系列沙發(fā)輸不進(jìn)去?，于是在微信上問朱迪這是怎么回事，得到回復(fù)是繁星系列沒有在現(xiàn)?有庫存里，所以輸不進(jìn)去?。

陸文心春節(jié)過后?就要?貨，覃惟于是抱著希望在全國的大倉里查詢。也沒有。

十分棘手，定制期要?六個月，春節(jié)過后?根本?交不了?貨。

她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不知道要?怎么處理。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想辦法，最后?結(jié)果是，聯(lián)系陸文心。

兩個解決辦法：要?么讓她等，要?么撤銷合同。

這個繁星系列的單價很?高，說?實話，覃惟不想放棄。但是明顯，左右客人的想法她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資格，她又不是perla。

即使是perla也不能，客人永遠(yuǎn)是上帝，她們只?是服務(wù)人員。

周玨從vip室里出來，覃惟聽到他的腳步聲，頭皮陣陣發(fā)麻，想到一些什么。

她又不太能叫得出來了?，但看著他就要?離開。enzo和陸文心是伴侶關(guān)?系，會不會好說?話一些？

“你有事？”雖然她喊的聲音很?小，但是周玨聽到了?，也看見她的臉紅到了?脖子。

覃惟硬著頭皮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周玨表情淡漠地聽完了?，“我記得客人問你時，你很?自信地回答有。”

多諷刺。

這個心平氣和的質(zhì)問，振聾發(fā)聵。

覃惟剛剛的僥幸心理瞬間?萎靡下去?，心臟上躥下跳，只?能徒勞地解釋：“我和繁夢系列搞混了?。”

當(dāng)時她過于緊張，被大單砸暈了?，急于成交簽單，以至于沒有理智的思考。

周玨把手機(jī)放置一邊，看著她，目光如同審判，“繁夢系列都?是carry over產(chǎn)品，你在店里賣了?三個月，為什么會不知道？”

覃惟頓時心虛不已，謝罪死在這都?不為過，又聽見他問：“你叫住我，是想干什么？”

她哪里還能答得上來，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叫他。

周玨嘴角冷笑?，“你欺騙客人匆忙簽合同的時候，沒有考慮過后?果嗎？”

他忽然好兇啊。

這么大一口鍋扣下來，覃惟哪里承受得了?冤枉，眼淚要?出來又生生憋住，咬著嘴唇：“我會找陸小姐商量撤銷合同，但是時間?太晚了?。您和陸小姐……想先和您說?一聲，讓客人不要?太生氣。”

“你倒是有點小聰明。”看出兩人關(guān)?系匪淺想攀人情，但是她失算了?，周玨看穿她的心思，“我和陸文心沒有關(guān)?系。”

覃惟簡直絕望，不僅沒有解決問題，還被訓(xùn)斥了?一頓。她坐回椅子里，實在不行的話只?能打電話搖人了?。

周玨沒有走。

覃惟看到他朝著自己?走了?過來，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說?道：“我犯了?錯，我道歉，但是您這樣?擅自揣度我的用心，對?我不公平。”

“？”

“你課上說?無論公司的哪個部門?，都?是支持、服務(wù)于零售的。”所以，她剛剛想請他幫忙，邏輯上也沒什么錯。

“我為你服務(wù)？”

覃惟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斷，她不是這個意?思。

周玨太久沒有帶過實習(xí)生，不知道現(xiàn)?在的職場小朋友笨到如此地步，甚至一點抗壓能力都?沒有，說?一句就眼眶紅了?。

他的胸腔輕輕擠壓出氣，坐在了?她旁邊，“你想到的解決辦法是撤銷合同？”

“是的。”

周玨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頁，指給她看最后?幾行字：如因賣方失誤導(dǎo)致合同無法如期履行，需賣方承擔(dān)違約金，為合同總金額的30%。

覃惟算了?算多少錢，沒有想到自己?的失誤會產(chǎn)生這么嚴(yán)重的后?果，把她賣了?也賠不起。

于是更害怕了?。

周玨并未揪著她的錯不放，讓覃惟照他說?的，一步一步跟著做。

先在內(nèi)部聯(lián)絡(luò)系統(tǒng)里找到商品部的同事，有專人負(fù)責(zé)鋪貨這一塊的業(yè)務(wù)，叫candy。雖然已經(jīng)十點多了?，candy還沒有下班，很?快就回復(fù)了?覃惟。

覃惟再次把自己?的問題跟她敘述一遍。

“哦，春節(jié)過后?就要?交貨是嗎？”candy跟她確認(rèn)。

“對?。”

candy耐心跟她解釋了?一下：“咱們?nèi)?總部訂貨的budt是很?有限的，又要?完成kpi嘛，所以會根據(jù)商品表現(xiàn)?決定訂購的數(shù)量和品類。”繁星以往的銷售數(shù)據(jù)不好，自然不會大量囤貨。

覃惟想知道自己?的問題怎么解決。

candy說?：“你別著急，我明天幫你問下總部那邊對?接人，如果有備貨，可以在這一季度的訂單里一起發(fā)過來，就不用等六個月了?。”

“那如果總部也沒有呢？”

“也會有別的辦法。不至于讓你一個實習(xí)生賠錢，別太擔(dān)心了?。”candy笑?她傻乎乎，但沒有給她解釋具體的原因和做法，以防止銷售賣貨的時候肆無忌憚。

“謝謝。”

“不客氣，我這邊能給你解決的，盡量解決。出問題你先找我，不要?先找客人，退貨是下下策。”

覃惟的感激無以言表，就要?掛斷電話，不好意?思再打擾candy。

“發(fā)貨期。”周玨又提醒她。

于是覃惟又趕緊把發(fā)貨日期，還有什么時候可以分到店鋪問清楚了?，candy說?正常的話也是年后?的幾天。如果差個一兩天時間?，她好好跟客戶解釋，一般都?是能理解的。

“謝謝你。”覃惟再次重復(fù)。

candy又問覃惟是哪個門?店的，來了?多久，之后?說?：“你加我的聯(lián)系方式吧，以后?遇見類似的事可以直接溝通。我就是負(fù)責(zé)跟你們業(yè)務(wù)的。”

“好，好。”

覃惟趕緊把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記到手機(jī)里。

這是更深層面的業(yè)務(wù)，覃惟還沒有接觸過，cloe一直代做她的單子，但是沒有教她任何東西。現(xiàn)?在自己?經(jīng)歷過了?一遍，大概摸透這件事的邏輯，知道如何做，再碰到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candy人太好了?，這么晚了?還給她耐心解答。

覃惟整個人都?松快下來，忍不住想趴在桌子上。今晚的心情大起大落，跟坐過山車似的。

周玨看她，“解決了?？”

“嗯。”她仰頭，眼眶里還有憋住的眼淚，變成了?濕漬。

“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了?。”

他站起來時，覃惟這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距離很?近。自己?光裸的小腿就靠在他的黑西褲旁邊，他的腿很?長，褲腳幾乎要?摩擦到她的皮膚。

她第一次這么近距離觀察他的臉，先是他的嘴唇和鼻子，再是眼睛，他的眼窩很?深，有混血感，看人的時候總是令人不自覺閃躲。

覃惟覺得自己?仰頭的姿勢很?怪異，頓時窘困，移開頭，去?看電腦的桌面。

“對?不起。”她的聲音細(xì)若蚊吶，卻也認(rèn)為該為自己?的失誤道歉。

不知怎的，周玨也有一絲不自在，丟下一句話：“any experiencegood experience.”（任何經(jīng)驗都?是好的經(jīng)驗。）

不等覃惟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離開。

覃惟趴在桌子上，眼淚忽然嘩嘩往下流，好嚇人。

*

隔天早上，candy通知她貨可以按時發(fā)過來，這件事順其自然。

懸著的心終于落到實處。

“昨晚是誰教你操作的？”如果是個老員工的話就可以直接解決了?，何必把一個實習(xí)生嚇得半死。

覃惟：“enzo。”

“哪個enzo？”

“周玨。”

candy“啊哦”了?一聲就沒音了?。

晨會后?，cloe發(fā)現(xiàn)?覃惟桌上多了?點東西，趁她不在就去?翻了?下，發(fā)現(xiàn)?她昨晚竟然不聲不響簽了?個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