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二次前往大寧求和失敗回去以后，姬川的情緒就有極大變化，變得低沉，言辭很少，這是受到打擊的表現。

是了，怎么能不受打擊呢？

畢竟是一國之君，為了國家他已經完全拋棄尊嚴和顏面，作為皇帝他成為所有人的笑柄，威嚴盡失，可依舊難以改變結果，這如何能接受的了？

臨去大寧前他做了很多安排，其中最重要的是對四大家族動手，連續的往返航行，本已年老的國丈謝康，國舅楊文卿終于還是沒能挺住死在歸途。

在離開期間，趁著這兩大主心骨不在， 在太子姬景爍安排下，文華殿首席大學士宋維、大都督陳慎之，兵部尚書周立等人對四大家族動手，家族主要成員盡數被羈拿，被殺的也有不少，家族產業皆被收回朝廷所有。

此事在魏國引起震動，人們這才反應過來為什么當初陛下離京時執意要把謝、楊二人帶走。

四大家族覆滅，也代表著建武革新徹底完成，雖然國家面對困境，可中樞重臣皆是有才干抱負之人，蛀蟲被滅，魏國前景更加開闊，這本應該欣喜，可姬川似乎開心不起來。

所有人都發現陛下從大寧回來以后變了，準確的說是變得有些不正常了。

他會在幾天內連續性的處理政務，通常都會熬到通明，勤政到難以形容，別人勸都勸不住，但在這樣過幾天后他又什么都不管了，甚至還會外出去萬花樓，就是那座有位皇子在此長住的青樓麗苑，就連太子也光顧過幾次的青樓麗苑，他又開始擺爛了，把所有政務都交給太子，還說什么要退位的話。

雖說父子兩人已大吵過，但太子之位可并未被廢除。

若是太子不管就交給文華殿，就是一副我反正不管，你們誰愛管誰管的樣子。

不過這種狀態也維持不了多久，他又開始了勤政。

就這樣一直在兩種狀態反復，姬蕊在的時候還好一些，姬蕊帶著女兒走了以后就更 嚴重了，他們都知道陛下病了，陛下得的是心病。

大寧國力與日俱增。

實行兩京制后，新都就在魏國家門口，其實大寧什么都沒做，并沒有武力威脅，也沒有經濟商貿方面的制裁，甚至還將國號改為建安，這表面大寧已經停止武力攻戰結束戰爭，接下來的重心是發展和恢復民生。

可越是這樣也越讓人不安。

你有一個強大的不可戰勝的鄰居，你已經知道他肯定會對你動手，可你卻什么都做不了，這種煎熬才是最讓人難受的。

魏國在發展可拍馬也趕不上大寧，原本姬川是準備趁著大寧水師東征倭國時準備對大寧發起戰爭的，可被人攔住了，這沒有任何意義。

是啊。

無論做什么都難以追趕上。

不久他們得知大寧已在西域建立都護府，不久大寧皇帝舉行了浩大的封授儀式，有兩位皇子藩屬就在魏國。

大寧原本就占了魏國數郡，已有藩王進駐，據悉現在的藩屬只是暫時的，將來魏國全境被占據后，還會變動。

不久他們又得知大寧水師返回的消息，并且還給魏國朝廷送來了一大筆銀子。

水師出征前要求魏國出相應錢糧，起初并不愿意，后來迫于無奈只好出了，這算是出資而今也拿到了分紅，可在姬川看來這更像是威脅。

是在告訴他們大寧水師遠征倭國已取得大勝，德孝幕府都成為奴隸，并從倭國得到大批白銀，也就是說之前想要做空大寧寶鈔的想法就此破滅。

此消彼長，魏國永遠都無法追趕上大寧，在這連番打擊之下，姬川終于倒下了。

這并不讓人意外，事實上在姬蕊走后，他的身體就開始每況愈下，直到難以堅持。

不過兩年，姬川就像老了十多歲，他頭發蒼白，氣若游絲，行將朽木。

“當年你爺爺也是躺在這里向我交代遺詔......”

姬川聲音低沉，看著圍在身邊的兒子們，“也只有到這個時候你們才愿意到父皇身邊......”

“父皇！”

“父皇。”

這幾位不靠譜的，學會吃喝嫖賭的兒子們都哭成了個淚人。

“父皇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你們是怕皇位落在你們身上?！?/p>

姬川露出一抹自嘲的神情。

“建武一朝皇位竟然無人愿意坐，這可真是恥辱??！”

“父皇，兒臣錯了?！?/p>

曾經長住在萬花樓的姬家老四姬景睿跪在姬川床前咣咣磕頭，直到現在他們才算是能理解到父皇有多么難，可他們從未真正幫襯過，哪怕幫襯過一點都沒有。

“你們可以解脫了?！?/p>

姬川轉向了姬景爍，頓了頓又道：“還有你......也可以解脫了?！?/p>

“父皇！”

姬景爍面色微變，帶著幾分難以置信，驚聲問道：“您難道是要......”

“你是姬家最優秀的后代，也是最優秀的儲君，可是父皇無能......不能把一個強盛的魏國交到你手里，父皇曾經確實有過讓你提早即位的念頭，可后來又打消了，這對你不公平，明明是父皇的錯，怎么能強加到你的身上？”

“父皇......兒臣錯了，兒臣不知父皇苦心，兒臣.....”

看著在彌留之際的姬川說出這番話，姬景爍對父親所有的不快就此消散，有的只是無盡悔意，他想父親承受的壓力比他大了不知多少，為了國家兩次屈尊向敵國求和，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宋維......拿出來吧?！?/p>

“是，陛下?！?/p>

宋維拿出一道圣旨。

“這不是傳聞詔書，而是罪己詔?！?/p>

姬川低沉道：“朕有罪，朕即位以來......算了，都已在詔書中寫明，到時傳告魏國即可，亡國之罪皆在朕身，與你等無關。”

“父皇！”

姬景爍問道：“您真的要這樣做？”

“天下大勢不可違，朕也只能認了，再這樣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元武帝不想起戰端就是等著朕做這個決定，朕就如了他心愿，不過朕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魏人，這些年魏人過的夠苦了.......”

聞言，哭聲更大了。

雖然早已經知道就是這個結果，可真到現在還是難以接受，他們將失去皇族身份，魏國也將不復存在。

“有你們姑姑在，想必能保你們性命無虞，或許當年先皇就已想到了現在才力排眾議把你們姑姑嫁到大寧。”

說了這些話姬川好似用盡了力氣，眼睛都快要閉上。

“爍兒，你要配合大寧，不要有任何抵抗，你們也不要有任何異心，只要能活著，能保留我姬家血脈就好，父皇還給.......還給元武帝寫了封信，待朕走后，你傳給他......還有......”

“父皇，您不要再說了，您......”

姬景爍已經哭成了淚人，他以為自己做的很好，結果卻都是他父皇安排好了一切。

“父皇......朕是亡國.....是亡國之君?！?/p>

“朕.....是.......亡......”

帶著無盡不甘，魏君建武帝姬川駕崩，數日后，文華殿首席大學士宋維與午門之上宣讀其罪己詔，并詔告天下，魏國就此亡國。

......

“這是先帝在位時留給您的絕筆信?！?/p>

宋維將信封遞給關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