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在織繡坊花錢的事唐辛當年就知道,只是兩個人沒當面提過,那時她沒覺得有什么不合適,如今被他一語道破,不知怎么就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按捺不住的欣喜,突然揚頭,挺響一聲親在他臉上。
石玉托著她的腦袋細看。
身后的燈光算不得明亮,眉眼顯得朦朧,反倒是唇角揚起的笑分外清晰。
唐辛揚眉,略帶挑釁,就像在說:你的錢花就花了,你想怎么樣?
又像在說:你的情我領了,你還想怎樣?
神態的變幻石玉看得一清二楚,無奈失笑,貼著她臉頰壓到耳邊,悄聲慢語:“你記著我的好,就行了。”
別老沒心沒肺的。
沒成想唐辛竟然真應了一聲:“嗯,我記得的。”
聲小,卻真實,從她嘴里說出來還帶著絲甜味,這里特有的甜西瓜的味道。
可惜,她是記得,只是不肯說,也不給他好臉色,活像是他欠她的。
好在這一年來變了不少,偶爾和他鬧個小脾氣,哼上兩聲,連別扭都算不上。
兩個兒子在這點上都隨唐辛,特別好哄,不記仇,和他親熱起來總是熱情又真誠。
一支煙的工夫,被切割開的玉石送了出來,石墨揚著腦袋認真看,認真聽,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捧到唐辛和石玉面前,激動得聲音直顫。
“看,看,是……是墨玉,叔叔說是墨玉。”
唐辛一看,還真是塊好東西,用手指尖輕輕摸了摸,點頭應道:“真好看。”
石墨點頭如搗蒜,開心地說:“媽媽,我給你做個鐲子,我……是我親手撿……找到的,就在那條河邊,厲不厲害?和我的名字一樣,是塊墨玉,我做個鐲子給你戴。”
唐辛說好,又說謝謝,手從那塊墨玉摸到他頭頂。
好像又長高了些,怎么一下子就長這么大了?都要上學了,都會給她做鐲子了。
再一看,石硯眨巴著眼睛等在石墨身后,手里高舉著一塊玉,透亮的綠色,又不同于慣常見的翡翠。
唐辛虛心求教,“這是什么玉?是……玉吧?”
石硯回頭去看賽力克,得到鼓勵的眼神才一鼓作氣地說:“蛇紋石玉!”
喲!
唐辛轉眼看向石玉。
難得見他愣了一瞬。
敢情,他也有這種時候,出乎意料之外,不在他的掌控范圍之內。
賽力克的馬屁拍得挺好,是真的太有心了。
只見石玉掩唇笑了下,拍著石硯的后腦勺,又拍了拍石墨,推著兩人轉過身去,催促:
“去吧,想要做什么自己去說,說完了咱就回去吃夜宵睡覺了。”
~
等待制玉的日子,四人就在城里隨處走走,吃西瓜,逛市場,或是坐在街邊聽風。
耳邊除了風聲還有當地人的說話聲、笑聲,是與上京完全不同的味道,與哪里都不一樣。
去過的地方越多感受越明顯,哪里都是不一樣的,都有自己獨特的味道。
風有時小,有時大,溫度也隨風變化,時冷時熱。
唐辛問會不會下雨,石玉回:“這里的雨水很少。”
唐辛又問:“咱們要不要去騎馬?”
石玉看著她,答:“這次不去。”
見她不解,又再解釋:“離得遠,下回再去,這一趟帶你們去沒去過的地方。”
難得她提要求,哪怕用的是提問的方式,但他知道了,她想起那年過生日,他們在山上看雪,騎著馬追雪。
那時石硯還小,被他抱在懷里,現在都上幼兒園了,已經會自己騎馬了,時間過得真快。
明明這兩年也沒做什么,兩個兒子已經會用自己撿的石頭哄他們倆開心了。
成品出來,唐辛才知道小孩子們能多有心,墨玉的鐲子,糖心瑪瑙的小貓咪,還有個同色的瑪瑙戒指。
石墨說那是一只小老虎,唐辛一邊點頭一邊笑,解釋著說:“媽媽知道,媽媽是在逗你呢。”
后來聽見兄弟倆悄悄說話。
石墨說:“媽媽肯定是看錯了,沒看見小老虎腦袋上的王字。”
石硯接口:“對,媽媽還嘴硬。”
石墨:“咱們倆千萬別拆穿,不然媽媽該不好意思了。”
瞧,她的大兒子多體貼,就是說話的聲音大了點,都讓她給聽見了。
倒是不覺得尷尬,就是石硯接下來的話讓她笑不出來了。
石硯特別認真地點著小腦袋,特別認真地說:“奶奶說過,嘴硬是不對的,該給媽媽立立規矩了。”
石玉笑了,笑得特別真實開懷,手指頭上還戴著小兒子特意為他打的戒指,手里把玩著一條綠色的小蛇。
唐辛一把搶過來,作勢要摔,被他連帶著手握在掌中,低著聲說:“別摔,真摔了,碎的是你兒子的心。”
“那是你兒子的心,不是我的。”唐辛說著給他看自己那只紅糖色小老虎,“這才是我兒子的心。”
“得,那咱倆換換成不成?”
說著,他就把她那只小老虎拿在了手里,摩挲著,笑了聲:“挺像,歸我了。”
末了又加了句:“我那個,你也收好。”
唐辛聽著外面的風聲,只覺得風又大了,連帶著那串笑聲都更加清晰,不停鼓噪在耳邊,怎么也揮散不去。
風里,還帶著甜西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