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府。
“云兒,你瘋了吧?”
“爹、娘,我身體健康,精神穩定。你們不要激動,聽我慢慢講。”
“小兔崽子,尚書家的侄女你都瞧不上?你才區區六品啊。”
“爹,你別當了五品就看不起咱六品啊。”
蔣忠誠急的直跳腳,到處尋摸能揍人的家伙什,當他從廚房出來時,手里多了根搟面杖。
“我打死你個逆……”
蔣青云手按刀柄,面無表情。
瞬間~
氣勢洶洶的蔣忠誠就泄氣了,握著搟面杖,站在原地訕訕的不知咋辦。
……
“大少爺,老爺也是為了你好,和尚書家侄女結了親,將來肯定官路亨通。”晚秋柔聲勸慰。
啪~
文氏走過去,結結實實賞了一個大嘴巴。
“這府里的大事,哪兒輪到你一個小妾插嘴?罰你回屋跪半個時辰,吳媽,你看著她跪。”
“是,夫人放心。”
吳媽是跟著文氏從長洲縣娘家來的,很分得清大小王。
出了正廳,她擼起袖子露出粗壯的胳膊,意思很明顯:如果晚秋這個剛進門的唱戲小妾不肯跪,她會出手。
宅斗邏輯:
吳媽的身后是正妻、嫡子,奉命鎮壓個戲子小妾也沒啥。
……
“云兒,你爹說的沒錯。你娶了尚書家的侄女,可得一奧援。拒絕了這門親事,多一死敵。娘不太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洪尚書是貳臣。”
“我大清的貳臣一堆一堆的,這不算理由。”文氏的思維很清晰。
“朝局即將有變,洪尚書會坐冷板凳。”
“這倒是算幾分理由,但也比較牽強。洪尚書即使不是****,權勢減弱,那也是尋常官吏仰望的巔峰。前明降官遍布朝野,西南明軍還在苦苦支撐。朝廷再怎么昏聵也不至于現在卸磨殺驢,要了洪尚書的性命。”
見自家老媽如此精明,蔣青云嘆了一口氣。
“我說實話,你們可別激動。”
“你講。”
“我看上了一個鏢頭的女兒,此女武藝精湛、體態豐滿、淳樸健壯、宜男之相,可謂良配。”
屋內安靜了至少30息。
蔣忠誠爆喝一聲:“取我的大刀來,我要砍了這個逆子。”
瞬間,所有下人跑的無影無蹤。
父子矛盾旁人不能摻和,躲得遠遠的最好。
……
蔣府烏煙瘴氣。
父子倆各自手持兵刃,一個追,一個跑,足足鬧騰了1個時辰。
晚秋跪的膝蓋烏青,無奈吳媽站在身后。
當晚~
晚秋對老爺一陣哭哭啼啼。
蔣忠誠想不通,文氏卻突然想通了。
子時,她來叩門。
“娘,你怎么不睡覺?”
“睡不著。我就想問你一句實話,你圖什么?”
“圖個貼身保鏢、永不背叛。圖個后宅安寧,無人掣肘。”
文氏盯著兒子的眼睛,許久。
“你在南城折騰的那些事我略有耳聞。我怎么隱約覺得,你似有他意?”
蔣青云沉默。
“云兒,你現在做的事有點像當初的東林黨。”
“娘,你也知道東林?”
“哼,文征明是我長洲文氏先祖,你說我知不知道東林?明末,東林士人自發結黨,目的是對抗皇權,把控地方。所以你是在效仿嗎?”
蔣青云搖搖頭:
“娘,東林黨3個字,我唯獨占了最后一個字。事到如今,我也不瞞您,我判斷京城劇變在即,攝政王一旦身死,八旗內部很可能會爆發武裝沖突。再加上西南明軍,大清怕是坐不穩天下。”
“這些話你沒對別人講過吧?”
“就算是綠珠我也沒講過。”
“所以,你是想結黨自保?”
“對。”
“重塑大清的東林?”
“不,我從不指望士族儒生,我想從普通人里吸納骨干。”
“云兒,你莫非信奉泰州學派?”
“部分贊同。”
“那就是信奉黃宗羲的學說?”
“黃老爺子應還在世,日后若有機會,我倒是想當面請教一二。”
……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窗紙時,文氏推開窗戶,長舒一口氣。
緩緩道:
“娘明白了,娘可以不反對你娶那個女鏢師,盡快把婚事辦了吧。再在南城尋個宅子,萬一有事我們全家提前搬過去。”
“謝謝娘。”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書讀多了,還是讀少了。總之,你現在的思想很危險你知道嗎?”
“娘,但我是對的。”
“這世上哪有什么對錯,只有成敗罷了。”
“娘說的極是,所以我要成功啊,成功了我就是對的,青史留名,萬古流芳~”
噗嗤~
文氏笑了。
“萬古流芳和遺臭千年可能就差一層紙。”
“你喝了廚房準備的銀耳羹,趕緊走吧~你爹那邊,娘會說服。”
……
蔣青云走了半個時辰,蔣忠誠才起床了,怒氣不減。
“那個逆子呢?”
“走了。”
“不行,他必須娶洪尚書的侄女。”
“夫君,你過來我和你說幾句話。”文氏把人拉到一旁,“洪家侄女是個爛貨,洪承疇回鄉守孝時,倆人曾有那種關系,事情敗露后氣死了她爹。”
“我草!”
“另外,有一位高人算過,這位女鏢師旺夫、宜男,生辰八字和咱家云兒是絕配,對他將來走仕途是大補。”
“我草。”
蔣忠誠的肌肉腦袋宕機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傍晚。
頗有眼色的晚秋前來奉茶請罪,哭哭啼啼地向夫人請罪。
……
江德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錯愕之后是狂喜,喜不自勝。自己區區一個鏢頭能和朝廷命官搭上親家,天上掉餡餅了。
西口鏢局喜氣洋洋。
從生米到熟飯,蔣青云花了僅僅不到10天,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速通江南。
江南懵懵懂懂的就成了人婦,直到從鴛鴦戰被里鉆出來,她還是不明白夫君到底看上了自己哪點?
答案是:擇偶理念。
……
婚事前。
綠珠好似娘家大姐,全程操持,前后忙碌,左右采買,包括“事前培訓”。
江南單純,綠珠成熟。
17世紀的女人沒有獨占愛情之幻想,倆人雖是正室妾室之分,很快親如姐妹。
兵部尚書洪承疇氣瘋了,在府里來回轉悠,冷笑不止。
他和蔣家父子都成了四九城的笑料。
前者被嘲笑——“尚書侄女,被人退婚。”
后者被嘲笑——“自甘下賤,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