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是馬背村的生產大隊隊長，又是國家派下來支援邊疆發展的第一批人，他自以為自己應該在馬背村擁有十足的話語權。

其實不然，馬背村的民族文化和民族主義強勢，陳明也只有一個說話的權利，真正做主的卻是馬背村的村民們。

最主要的當然是家族龐大的馬亦川一家，而且不說別的，為了方便漢化管理之后馬背村一村都姓馬，反而讓他們更加緊密了，對于這些村民們，陳明有時候是敢怒不敢言。

打架斗毆不是小事，能挫挫馬家的威風又是好的，陳明也只敢在背地里和馬家對著干，這次算是一個好機會。

馬亦川是馬家年輕一輩能力最出眾的，在整個馬背村的年輕一輩都是領導者，能讓他栽跟頭陳明很愿意幫葛雪亮一把。

剛才時間早，來的人不多，他們說話的聲音也不大，所以陳明和葛雪亮是明目張膽的把這個鍋甩給了馬亦川。

再者就是，即便是被人聽見了也沒什么，大隊里來得早的大部分都是知青，城里下鄉的那些年輕知青早就被陳明統一了戰線。

加上之前的住宿問題，知青們對村民其實也積怨已久，其中對馬家更是看不慣，陳明覺得說不定那幾個來得早的反而能替他做“證明”。

葛雪亮拉著陳明示意他看正往里面走的魏雨萱，陳明卻搖了搖頭，表示不用在意一個小丫頭片子。

葛雪亮剛才說得那些話，雖然針對的是馬亦川，但傳出去最終會影響到的更多的是魏雨萱的名聲。

陳明記得魏雨萱還不到十九歲，這樣稚嫩年輕的一個城里來得漂亮姑娘，難不成還會為了馬亦川連自己的名聲也不要了？還指不定她要在鄉下待多久呢！

魏雨萱氣得唇瓣抿得緊緊的，可她沒有輕舉妄動，那邊馬村長和馬亦川正在私下交談，既然打架這事兒暫時還沒有和她沾上邊，魏雨萱也不想初來乍到主動的摻和進來。

她想著等馬亦川和馬村長說明了情況，如果這個壞蛋葛雪亮和他的“共犯”陳大隊長還要狡辯的話，她再站出來替馬亦川做證！

可沒等到馬村長替馬亦川做主，魏雨萱反而看見了馬村長有些愧疚地站在馬亦川的面前，佝僂著身體看著葛雪亮，用著自己帶了點兒口音的普通話道歉：

“這事是他的錯，馬亦川不該這么沖動。”

魏雨萱的嘴唇微微張開，不可置信地把目光移向了馬亦川。

剛才葛雪亮扯掉了他的帽子，露出了一頭半長的卷毛，額前的頭發太長，遮住了他的眼眸，魏雨萱看不清他的神色。

也就看不見那人也在看自己。

可能是魏雨萱臉上的驚訝和憤憤不平太刺眼，馬亦川飛快地挪開目光，低眸淡淡地看著因為村長的道歉而變得嘚瑟的葛雪亮。

“我說馬村長，光是你道歉哪里行？打人的人怎么說也得有所表示吧？每次村里有什么事情都是你出面，日子一長了，倒像是我們這些外地來的知青欺負你老人家似的。”

葛雪亮咬牙切齒地陰陽怪氣了一陣，他的眼睛腫了一只，說話的聲音也因為下顎的傷而變得有些悶。

說完之后他又看向了魏雨萱，臉上有股幸災樂禍的意味，這丫頭的不服氣就差寫在臉上了，可那又怎么樣？村長和大隊長都向著他！

馬亦川他不會輕易放過，連帶著的魏雨萱也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只要她是知青，只要她要依賴知青辦生活，那她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日子還長著呢。

葛雪亮點名要馬亦川道歉的話一出來，最先揚眉吐氣的是圍觀著的那一幫子男知青。

“這出好戲是看對了?！?/p>

“誰讓這馬亦川平時行事作風太粗魯了，瞧瞧，招報應了！”

馬家平時其實很低調，但馬亦川就不一樣了，他身強體壯干活利索，之前對他們這些知青們沒少冷嘲熱諷。

偷懶怎么了？那么重的活一下子砸上來誰受得了？別的村民都沒說什么，就他是個刺頭。

這是一方面，其次就是馬亦川外形條件和在當地的家庭條件好，吸引了許多女知青的青睞，都是一班子青春男女，誰樂意看著自己有興趣的女知青喜歡一個當地蠻子？

馬亦川沒動，著急的卻是馬村長，他把馬亦川拉到前面來，說了一些魏雨萱聽不懂的話，但她感覺到馬村長是想讓馬亦川道歉。

魏雨萱握緊了拳頭，指甲都要嵌到手心里去了。

氣死了，氣死了！

她不知道馬亦川剛才和村長說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說沒說實情，更不清楚這些男知青們為什么要這樣說馬亦川。

但是據她自己了解的是，馬亦川雖然沒什么耐心，脾氣也不見得好，但是他該提供幫助的時候一次都沒有落下過。

“庫勒克！”馬村長叫不動馬亦川，不得已叫了他的本名。

從老村長的口里叫出來的本名當然和葛雪亮的戲謔是不一樣的，馬亦川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忽然輕笑了聲，然后低頭朝著葛雪亮一挑眉：

“把你打成這樣，對不住啊。”

“你！”這句話仿佛一根刺似的，把剛才葛雪亮的單方面挨揍的屈辱又翻了上來，他氣得咬緊了后槽牙，最后一絲理智被馬亦川這無所謂的態度給擊碎了。

葛雪亮陰沉沉地低笑了起來，“我算是知道你們本地人的態度了，我本來想著讓你道個歉就罷休，現在看來你們這群地頭蛇根本就不把我們這群幫助你們搞建設的知青們放在眼里！這事兒我也不需要你們道歉了，咱們派出所見?！?/p>

他說完就拿好自己的外套和帽子，抬頭挺胸地準備出大隊進城。

馬村長急了，他拉了馬亦川兩把，馬亦川一動不動，氣得馬村長一拍大腿，自己追了上去。

魏雨萱這才看見馬村長一條腿是瘸的，他身子一歪一歪地往前追沒，對應的是葛雪亮不管不顧地大步往前走。

“葛主任要去報案不妨帶上我吧，我正好也要去上頭反映反映你對女同志的低劣言行！”

忽而一道清麗的女聲響起，馬亦川再抬頭時，那俏麗的小姑娘已經站在了葛雪亮的前面，那張平時溫順膽小的小臉正仰著頭不卑不亢氣勢洶洶地看著葛雪亮。

馬亦川臉上的無所謂收了起來，眉頭先是驚訝地舒張，緊接著又皺成了川字。

這丫頭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