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州城北六十里地外,李克用的大營暫時駐扎于此,此時的大帳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營地內皆是一片喜氣洋洋。
洪谷一戰,陣斬昭義軍節度使李鈞,生俘降兵兩千余眾,鐵甲五百余副,各式皮甲,兵刃,長槍,盾牌無數。
奪了大批的軍械,李克用又在析州一帶,大肆劫掠,所得頗豐,亂世之中,無數因此而死的百姓,卻根本不為人所知,即便知道,史書上也不會為這些無權無勢的百姓,留下一絲筆墨。
“告訴那些降卒,替某征戰,留其一命,不從者,盡斬!”
薛鐵山剛剛入中軍主帳內,便聽到李克用語氣不善的聲音,傳入耳中。
細看之下,一個英姿勃發,年齡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將領,如此年輕,卻已經是手握重兵,屢敗河東軍的李克用。
程懷信接令后轉身離去,在看到薛鐵山時,二人對視一眼,不著痕跡的打了個招呼。
薛鐵山入內后,道:“軍使,康押牙傳來急報,幽州陳從進馬步軍數萬,已經兵臨蔚州了。”
“這事某知道了。”李克用煩躁的揮了揮手,隨即哼了一聲,道:“陳從進,一介無名小卒,屢殺節帥的小人,占據幽州,不想著好好躲在城中享福,還敢替朝廷火中取栗,真是不知死活。”
雖然李克用連續贏了兩場,又在析代兩州,劫掠了不少糧草,但李克用的心中,說實在的,還是有些焦慮。
天德軍奪取了遮虜軍城,已經威脅了李克用繼續劫掠析州的側翼,當然,李克用估計天德軍定然不敢離開遮虜軍城,只是此城一失,不拔掉這個釘子,李克用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無所顧忌。
而且云州一帶的契苾部,赫連部也已經響應了朝廷,正式出兵云州,雖然暫時還未能威脅云州,但只要自己露出頹勢,這些人定然會像餓狼一般,撲上來咬自己一口。
現在陳從進又從媯州南下,進攻蔚州,蔚州一旦有失,則幽州軍立刻就能和在代州的諸鎮聯軍匯合。
現在這事就有些難搞了,李克用是很想趁了河東兵亂的時間,突入太原府一帶,不說能奪取晉陽,至少也能在富庶的河東,劫掠到足夠的錢糧。
到時候,再拿著錢糧,去收買北邊諸胡,北邊諸胡窮的很,給點錢就能賣命,兵力一充足,也許自己就能橫掃河東七州一府之地,再不濟也能和朝廷談判,父子二人重新占據大同振武二鎮。
但陳從進帶著幽州兵在這個時間段南下,可以說打亂了李克用的戰略部署,蔚州不救不行。
李克用也是了解過陳從進,原來按其猜想的,陳從進剛剛奪取幽州鎮,不過兩年的功夫,能守住幽州就算本事不錯了,就算被朝廷逼著出兵,肯定也是小打小鬧,虛應了事。
而且,事實也和李克用猜的大差不差,從二月起事,都過了一年了,幽州那邊什么動靜都沒有,直到十月,才有一些偵騎騷擾蔚州,結果,沒成想,過了年,人家就來真的。
薛鐵山見李克用臉色不是特別好,于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軍使,軍中是不是要準備拔營?”
李克用瞪了一眼薛鐵山,罵道:“推某來做軍使的是你們,某既然是軍使,你就聽令即可,啰啰嗦嗦的出什么主意!”
薛鐵山被罵的不敢抬頭,李克用見其模樣,一揮手,又罵了一句:“下去候著,聽從軍令便是!”
薛鐵山連忙離開大帳,一出帳薛鐵山就摸了把汗,過來問一下,結果就挨了一頓批。
李克用脾氣雖然不好,但打仗是真的猛,沙陀兵軍紀不好,但并不代表李克用治軍不嚴苛。
因此,手底下這些武夫,在面對李克用發火時,沒人敢耍武夫那一套,誰敢耍,李軍使是真的敢把人推出去給凌遲了,要知道,李克用可不是手中沒有軍卒的段文楚。
待薛鐵山離帳后,謀臣蓋寓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輕聲道:“薛虞侯也是好心,軍使何必怪罪呢。”
李克用嗯了一聲,不過聽其語氣,顯然是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蓋寓見李克用愁眉不展,于是又出言寬解道:“軍使,眼下河東又發生了兵亂,代州一帶的諸鎮兵,群龍無首,自保有余,進取不足,沒有三五月的時間,代北行營諸軍,必不能威脅到云朔二州,不如先行北上,驅逐幽州軍,解蔚州之圍。”
李克用煩悶的說道:“幽州軍也不弱,眼下四面皆敵,若是在蔚州被陳從進拖住了,保不齊四周諸鎮軍就會一同圍攻。”
說到這,李克用心頭一嘆,朝廷的反應,真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他殺段文楚自立就不行,那個陳從進都殺了兩任留后,朝廷怎么不派兵圍剿,一想到這,李克用心中就對陳從進很是不滿。
蓋寓勸道:“軍使,不管如何,蔚州求援,定然是要去救的,否則一旦蔚州有失,在氣勢上,便會落于下風……”
李克用揮手止住了蓋寓的話頭,后面的話,不用繼續說,李克用心中清楚的很。
沙陀內遷多年,諸部對大唐,既有感恩,也有畏懼,甚至很多人對大唐還很忠心。
別看現在李克用連破河東兩陣,一旦他露出頹勢,別說外敵,便是振武,大同兩鎮中,有異心者,不知凡幾。
略一沉吟,李克用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便拔營北上吧,就以這些河東降兵為前驅,先解蔚州之圍!”
“軍使英明!”
李克用帶著侵入析州的沙陀騎兵,攜帶著戰利品,降兵,浩浩蕩蕩的北歸,而在代州駐守的諸鎮兵聞訊,紛紛松了一口氣。
幽州鎮出兵蔚州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河東鎮,幽州是大鎮,不同天德,夏綏,天德軍還算恭謹,夏綏鎮到現在都還磨磨蹭蹭的,聽說朝廷已經很不滿了,準備換了夏綏鎮節度使李福。
幽州出兵,一定能極大的緩解河東的壓力,也能給即將上任的節度使李侃留出時間整頓這些跋扈的河東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