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萬更是激動得渾身發(fā)抖。

他用一雙象牙筷，夾起一小撮面條，吹了吹，然后顫顫巍巍地送入口中。

面條入口的瞬間，王百萬的眼睛，猛地瞪圓了！

他這輩子吃過無數(shù)山珍海味，卻從未體驗過如此直接、如此酣暢淋漓的味覺沖擊！

一股熱流，從丹田升起，瞬間流遍四肢百骸。他感覺自己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了，常年經(jīng)商積累下的疲憊一掃而空，整個人像是年輕了十歲！

“悟了……我悟了！”

王百萬熱淚盈眶，端起瓦罐，將剩下的面和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此面，非凡間之物！其中蘊(yùn)含的，乃是大道至簡的真意！一百兩黃金，物超所值！物超所值啊！”

轟！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神仙般的眼神看著王百萬，又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狂熱目光，望向林安那緊閉的店門。

“神仙面！我也要買神仙面！”

“先生！求您再賜一份仙緣吧！”

“我出一千兩！我出一千兩黃金！”

門后的林安，臉色煞白。

跑？

現(xiàn)在還跑得了嗎？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敢打開后門，瞬間就會被這群瘋子給淹沒。

林安在鋪?zhàn)永铮缱槡郑臁?/p>

三天里，他靠著僅剩的幾塊餅干度日，連后門都不敢踏出一步。門外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風(fēng)雨無阻。

直到第四天清晨，巷口傳來一陣騷動。

并非爭搶，而是一種自發(fā)的退讓。

一隊人馬緩緩行來，不似江湖草莽，更非官府中人，人人錦衣，神情內(nèi)斂，步伐沉穩(wěn)，為首的是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

他們沒有高聲叫嚷，只是靜靜地分開了人群，來到鋪?zhàn)娱T前。

巷口的劉三思眼神一凜，認(rèn)出那是大驪國師府上的徽記，心中了然，卻按兵不動，只是在小本子上添了一筆。

門板被輕輕叩響，三聲，不輕不重。

林安嚇得一個激靈，以為是追債的上門了。他屏住呼吸，不敢作聲。

門外那聲音溫和響起：“先生，我家主人偶感風(fēng)寒，幸得先生昔日所贈神藥，已然痊愈。主人感念先生恩德，特命小人送來些許山野之物，聊表謝意，絕無他意，還望先生莫要推辭。”

林安心中叫苦，又來？還讓不讓人活了？

他隔著門板，沒好氣地回道：“都說了，我不是什么先生！你們找錯人了，東西拿回去！”

那管家聞言，非但不惱，反而躬身一揖，態(tài)度愈發(fā)恭敬：

“先生風(fēng)骨，小人敬佩。然主人有令，此物務(wù)必送到。東西便放于門口，小人告退。”

說罷，便真的聽到了腳步聲遠(yuǎn)去，連同巷子里那些人的騷動也一并平息下去。

林安等了半晌，確認(rèn)外面沒了動靜，才小心翼翼地拉開一道門縫。

門口果然放著兩樣?xùn)|西。

一個半舊的木盒，還有一塊用粗布包裹的……鐵疙瘩？

他做賊似的，飛快地將東西拖進(jìn)店里，死死拴上門。

他先打開那木盒，幾株形貌古怪的干草躺在里面，通體呈暗紫色，散發(fā)著一股奇異的、讓人心神寧靜的古怪味道。

林安湊近聞了聞，覺得有點(diǎn)像艾草，但后勁更沖，聞多了頭暈。

“什么玩意兒。”他嘀咕一句，隨手將盒子扔到后院的柴火堆旁，想著改天天氣好了，正好拿來引火，說不定還能熏熏蚊子。

然后，他去解那塊粗布。

布一解開，露出一塊黑不溜秋的鐵塊，巴掌大小，卻沉得嚇人。

林安使了吃奶的勁兒才把它搬到柜臺上，震得“咚”一聲響。他翻來覆去地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這玩意兒除了死沉，一無是處。

拿去當(dāng)廢鐵賣，都嫌搬著費(fèi)勁。

正煩躁間，他起身倒水，不小心撞了一下旁邊的桌子，桌子“吱呀”一晃，半杯水都灑了出來。

這張桌子的一條腿短了些，一直晃晃悠悠，他墊過石塊，墊過木片，都不甚合意。

林安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柜臺上那塊黑鐵。他走過去，比劃了一下。大小，厚度，竟是剛剛好。

他眼睛一亮，也顧不上嫌重，費(fèi)力地將那鐵塊搬過去，塞進(jìn)了晃動的桌腳下。

再一推，桌子紋絲不動，穩(wěn)如泰山。

“嘿，總算有點(diǎn)用了。”林安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幾天來第一個笑容。

與此同時，百里之外，一座幽靜府邸。

崔瀺正襟危坐，聽著手下的匯報。

“國師大人，東西已送到。那位先生……并未當(dāng)面收取。”

崔瀺端起茶杯，不以為意：“意料之中。繼續(xù)說。”

“是。我等退下后，暗中觀察。先生先是將那幾株凝神草，置于后院向陽通風(fēng)之處，與一堆凡俗薪柴放在一處，任由天地靈氣自行交融，似乎在等待某個合適的時機(jī)。”

崔瀺呷茶的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贊嘆：“大道至簡，返璞歸真。神物于他而言，與凡俗薪柴無異，此等心境……那塊星辰鐵母呢？”

“星辰鐵母……被先生隨手取用，墊在了他日常起居所用的一張書桌之下。”

“什么？”饒是崔瀺心機(jī)深沉，此刻也有些失態(tài)。

那手下急忙解釋：“我等看得真切。先生似是嫌那書桌不穩(wěn)，便用鐵母做了鎮(zhèn)物。如此一來，那鐵母便日夜承載先生道韻，與他氣機(jī)相連，時時溫養(yǎng)。此等舉重若輕、化神奇為腐朽、再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我等……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崔瀺緩緩放下茶杯，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半晌，他才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甚至帶著一絲狂熱。

“我懂了。我懂了！”

他站起身，負(fù)手踱步，

“尋常修士得此神物，必是藏于密室，設(shè)下重重禁制，日夜祭煉，唯恐被人奪了去。殊不知，這般作為，已是落了下乘！先生此舉，看似隨意，實(shí)則蘊(yùn)含無上至理！何為煉器？人煉器，器亦煉人！將星辰鐵母這等天外神物，用于凡俗桌案，日夜相伴，以自身紅塵氣、人間煙火氣去洗練其天外煞氣，這才是真正的大家手筆！是了，是了，此乃‘大巧不工，重劍無鋒’之境！”

崔瀺望著窗外，眼神悠遠(yuǎn)。

“我送去的，是一塊死物。而先生，要還給這方天地的，是一件活著的至寶。”

雜貨鋪里，林安翹著二郎腿，坐在穩(wěn)如泰山的桌邊，哼著小曲兒。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腳邊那塊讓他桌子不晃的“破鐵”，已經(jīng)在一位大人物的心中，掀起了何等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