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來越大，裴玉下車，快步跑進樓道，根本沒注意在她后面下車的身影。從電梯間到進門，她的情緒沒有得到緩解，滿腦子都是爸媽對她的勸說，告訴她什么樣的男朋友才是對她有幫助的，對她好的。她早就受夠了，以后再也不會回去聽這些廢話。

房子里靜悄悄的，梁靖森應該還沒有回來，裴玉長長喘了口氣，低頭換鞋。猝不及防的，旁邊響起敲門聲。今天天氣很糟糕，她心情也差，嚴重影響了思考能力，以為是梁靖森回來，給他開門。

門扉推開，露出的是熟悉卻不該在這出現(xiàn)的臉。

裴玉驚詫：“哥……”

沒人知道，裴潤在電梯上升的幾秒里，心里經(jīng)受如何的折磨。他凡事要往好處想，覺得這是妹妹租住的住處，可當他進門，看到男士的鞋子和外套，不遠處的桌子上還放著煙盒和打火機，都不是該和裴玉出現(xiàn)在一起的東西。

他臉色繃得陰寒：“瘋了一樣從家里跑出來，害爸媽擔心，倒是瞞著我們，另有打算了？”

原本還有一點驚慌，但見哥哥態(tài)度不善，裴玉的心虛瞬間消失，冷呵一聲。在她眼中，他們都是一伙的，無論上次哥哥的勸解，還是此時此刻的對峙，他根本體會不了她的難處，只想像爸媽那樣，馴服她。

裴玉話說得很鋒利：“有打算不好嗎？你們不就是想給我找個有錢男人嫁了，圖人家家里有權(quán)有勢么。”

“……”

裴潤被雨氣熏浸的臉色十分難看。

偏偏裴玉不怕，一股腦地發(fā)泄心中的不滿：“你回家告訴媽媽，我現(xiàn)在不用你們操心，靠自己就找到了金龜婿。他出身香港真正的豪門，父親名下企業(yè)無數(shù)，媽媽在國外的事業(yè)紅透半邊天，就連他爺爺，也掌控我們這邊大半的醫(yī)療院所，資源是媽媽給我介紹那些男人難以企及的，更是我們家?guī)纵呑佣級虿簧系摹Ｒ院竽銈兿胍裁淳椭闭f，我去找他要。反正他挺喜歡我的，花錢也大方。你去問媽媽，去問他們！”

她幾近歇斯底里，也暢快，她心中早就對他們不滿了，正好趁此機會，把一直解決不了的矛盾徹底剖開來，哪怕撕破臉。她不怕成為瘋狗，以后家里誰再和她提相親嫁人這種事，她就逮誰咬誰。

偌大的房子里一片闃寂，裴潤看著跟他大吼大叫的妹妹，面色繃緊，咬字克制：“所以你找這樣的男朋友是故意對抗家里？想打媽媽的臉是嗎？”

“沒錯！”

裴玉笑著承認：“我找他這么有錢的男人，是不是就能堵住你們的嘴了？反正你們喜歡家世好的，他家世可好了，這回你們滿意了嗎？”

裴潤胸口悶得不適，眉心自擰起就舒展不開，看著眼前的妹妹，咬字很重，不掩痛惜：“沒人逼你非要嫁給有錢人，你不用傷害自己。”

受不了。

裴玉最清楚自己在家里經(jīng)受了什么壓力，爸媽有意無意的督促，都是恨不得她能鯉魚跳龍門，從此大幅跨越階級。但這些哥哥不知道，他工作忙，長期不在家，自然不懂她的苦。

所以她不怨他，但也難從偏執(zhí)的情緒中脫離。

她冷笑道：“我沒被傷害，我男朋友那么有錢，我被他養(yǎng)得很好。哥你知道嗎，幾十萬的表他說送我就送我，這間房子，京市核心商圈的高層公寓，二百多平，他毫不猶豫就過戶給我了。你說媽媽給我找的對象會對我這么好嗎？”

裴潤不想聽這些，也不想刺激妹妹情緒，他看得見她眼底翻涌的血絲，伸手安撫：“我們現(xiàn)在不說這個，你先跟我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家，我?guī)闳ノ业淖√帲阈枰潇o。”

肯定是騙她的，等她上車，他肯定會送她回家。裴玉連連搖頭，抗拒得很：“我不回去，你走吧，等會兒我男朋友要回來了。”

“……”

裴潤握拳的指骨捏得發(fā)響，他沉沉看著裴玉，對方一點退讓的意思都沒有。眼下這種敏感時期，他不想再惹惱她，放任地點點頭：“你先緩緩情緒，我晚些聯(lián)系你。”

裴玉梗著脖子，呼吸很重，沒有理會哥哥的離開。直到房門嘭的一聲合上，她強忍的堅韌通通瓦解，身子無力地抵著門板，蹲了下去。

室內(nèi)安靜得能聽到她劇烈的心跳聲，裴玉握緊的拳頭都在抖，耳邊無限回響著一個字：錢錢錢……

她感覺快被逼瘋了。

沒注意到?jīng)]關(guān)的書房門，從里面被推開。直到走近的腳步，闖入她低垂的視線中。

裴玉喉嚨緊縮，驚恐抬眼。就見比她還早回來的梁靖森單手抱著捧花，玫瑰嬌艷欲滴，沒有一片花瓣沾著水汽，一看就被他保護得很好。這是他第一次給她買花，不是節(jié)日，不是道歉，只是一次日常的浪漫。

她緊盯著花束，眼底漫開濃稠的動容，就見抱著花的男人抬手，很隨意地，把捧花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

霎那間，飽含感情的玫瑰磕到桶壁，花枝松動，嬌粉的花瓣狼狽搖顫，和包裝紙擠壓到一起。

裴玉的心像被狠狠抓了一把。

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

她什么都懂了，怯怯抬眼：“我剛剛說的話都是假的，是氣話……”

梁靖森冷沉目光睨下：“你調(diào)查過我？”

裴玉的沉默是無聲的回答。

見狀，梁靖森譏誚一笑：“我家是很有錢，但不屬于我，裴小姐打的算盤恐怕要落空。不如趁著年輕，聽媽媽的話回家嫁人吧。”

“……”

裴玉急著從地上起來，眼中慌張凌亂：“我沒有這個意思，真的都是……誤會。”

她越說聲音越小。

梁靖森也沒聽下去的耐心，左右看了眼他們住過的公寓，很大方：“一間房子夠你伏低做小的付出嗎？樓下那輛車也送你吧。”

“……”

裴玉無助地搖頭，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急切地去拉他的胳膊，卻被冷漠推開。匆匆拉扯間，她只碰到他冰涼的衣料一角，像把鋒利的刀，割裂她與他最后一絲關(guān)系。

梁靖森沒拿鑰匙，推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