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對方逃離，幻塵沒有去追，因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況且，現在的他就算想追，也沒有那個能力了。

化蠱的過程不僅侵蝕了那些牲口，同樣也在侵蝕幻塵的身體，此時那些光華燦燦的鱗粉已經開始脫離他的翅膀，露出灰暗的棕褐色，可幻塵就像感覺不到痛一般，依舊歡快地在這片血雨中翩翩起舞。

身上的部件一邊飛一邊脫落，這讓他想起了當初破繭成蝶時的痛苦與歡樂，像是被母皇嚴厲又溫柔的愛意包裹著，死而復生，失而復得。

“致偉大的母皇！”

在上萬幻顏族人的高呼聲中，幻塵飛至泠溟殿的最高處，隨后如秋葉般墜落，他的尸體很輕很輕，在空中飄蕩了許久，才落入滿地血污中。

……

左丘蟬帶著葉箏沖出幽月潭，一路向出口處飛去，越是靠近，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強烈。

方才只是葉箏在出手攻擊，那名幻顏族人沒有攻擊意圖，看到他們離開也并沒有追，這說明它的目標只是引開入口處監察使。

至于為什么要這樣做，迄今為止都沒有出現過的溟蛟一族已經給了他答案。

它們想逃離羅浮妖域！

雖然他在進來前留了個心眼，安排向漣月守在入口處，可以說是考慮周全，但左丘蟬還是莫名感覺心慌。

直接告訴他，溟蛟一族，絕對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

不幸的是，剛剛到達出口處，左丘蟬的預感就被證實了。

無比驚悚的一幕出現在二人眼前——向漣月趴在地上，下半身像是被某種巨獸生生啃了去，只留上半截身子在地上爬行，拖出蜿蜒如巨蟒的血痕。

他那雙骨節分明，彈奏琴音的手此時沾滿塵土，死死扒著傳送陣的邊緣，連指甲都崩裂了，臉上的白色絲帶被利爪留下的駭人傷痕截成三段，絲帶下那雙罕見的紫色眼瞳更是沒能幸免，只剩下兩個汩汩流血的窟窿。

“向……向師兄？”

這一幕猶如晴天霹靂，讓葉箏的腦子頓時只剩下一片空白，她顫抖著伸出手，想去拉向漣月，卻聽到一旁的左丘蟬說：

“他死了，你這樣隨便碰尸體，會破壞線索。”

“夠了！”

葉箏終于忍不住了，她朝左丘蟬大吼：“這都是因為你，你安排向漣月看守出口，所以他才會死！現在你連讓他體面點死去都不肯嗎？”

耐心地等葉箏吼完，左丘蟬才平靜地說：“你錯了，如果不安排他看守出口，或許我們永遠都無法知道溟蛟一族居然有殺死化神強者的能力，這條情報的重要性應該不需要我過多贅敘。”

“現在應該做的是立刻離開，通知無想天的人來勘察現場，因為我們不能確定溟蛟一族會不會突然折返，它們能殺死向漣月，未必不能殺死我們。”

葉箏反駁不了左丘蟬的話，但這種反而讓她愈加憤怒，甚至不顧長幼有序，大聲質問道：

“左丘蟬，你腦子里有沒有過半點同門之誼？向漣月死了，你難道一點都不傷心嗎？”

“傷心能讓你向師兄活過來嗎？”

一道陌生的聲音從妖域出口處傳來，二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名女修帶著仆從走出傳送陣。

她望向左丘蟬，說道：

“你的無情道，就是當傷心有用的時候再傷心，當憤怒有用的時候再憤怒，不讓情緒控制自己，而是學著去利用情緒，我說的對吧？”

左丘蟬盯著她看了片刻，隨后報出一個名字：“無涯道宗的姜堯。”

姜堯笑了笑：“過目不忘啊，難怪這么聰明。”

左丘蟬別過頭去，淡淡地說：“過獎了，哪里比得上姜道友坐看鷸蚌相爭，自己漁翁得利來得機智？”

他進入羅浮妖域時只是將修為壓制到了筑基期，化神境的神識卻還在，一早就發現姜堯躲藏在幽月潭邊了，只是實在沒精力去管。

姜堯沒有反駁，因為左丘蟬說的是實話，現在那座輪生塔就靜靜地漂浮在她的儲物袋中，等待著與混沌祖氣合體，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既然監察使大人眼下還有急事要處理，那在下就告辭了，不過在離開之前，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關于溟蛟族的情報，就當是賣個人情給無想天。”

葉箏聞言，瞬間變了臉色，她撲到姜堯面前，抓住她的手臂，急迫地問道：“什么情報？是關于向師兄的嗎？”

姜堯道：“溟蛟一族性情冷漠殘忍，族內凡是壽元將盡的老蛟都會被拋棄甚至分食，但這次出逃，它們卻帶上了年邁的蛟王和蛟后。”

“我聽說，千萬年前的飛云洲曾出過一代魔尊，道號血獄，他創造出一種融血秘法，可以通過獻祭至親族人，短時間內大幅度提高自身修為，魔尊隕落后，他的傳承被一個妖族少年得到，而這個少年，就是當今溟蛟族的祖先之一。”

這些事只是移動書庫林秋霜告訴姜堯的眾多逸聞之一，此番理論聯系實際，竟剛好能用上，只能說多讀書對人真的很有好處，一個張三未必就比二十八個關羽弱。

聽罷姜堯的話，葉箏眼中亮起了光，是殺機四溢的寒光。

“姜道友，不管無想天怎么樣，今日我葉箏都算是承了你這個恩情，以后有什么難處盡管與我說，我和中洲葉家都會為你兩肋插刀！”

她這架勢有些出乎姜堯的預料，沒想到這葉箏雖然修煉無情道，確實個重情重義的主，難道無情道專出情種這個魔咒是真的？

但想到一旁還站著左丘蟬這個情緒管理大師，姜堯的又打消了這個想法，簡短的接觸下來，她覺得這家伙是情種的概率比林秋霜不犯法的概率還小。

（林秋霜：那概率很小了。）

……

翌日清晨，偉大的姜天帝又回到了她忠誠的無涯道宗。

此時羅浮妖域試煉那驚人的傷亡數據已經傳遍了整個修真界，無數宗門辛苦培養的天驕就此隕落，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僥幸逃了回來，其中就有被姜堯救下的偃刀門弟子淳于楓。

出人意料的是，上官瀾和余青煙也活著回來了，只不過前者被嚇出了心理陰影，后者更是淪為半癱的廢人。

無涯道宗上下都在議論這件事，而安然無恙回到宗門的姜堯成了為數不多的目擊者，無數人在惋惜她居然沒死的同時，還都想找她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不僅被她拒之門外，就連林秋霜都守口如瓶，絕不吐露半個字。

在姜堯看來，關于這件事的始末，無想天自會拿出一個能一碗水端平的官方說法，而她現在只想立刻進入修煉室，好好開一把“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