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明亮。
行至白玉道階盡頭,層層星輝照耀下為一間青色寶堂,并不高巍,僅有一室,周邊白氣縹緲,化為鯨鯢、鵬鳥諸形。
十二重檐角刺破重重白氣,下懸層層劍鈴,搖動不止,齊聲清鳴,純白靈露自劍鈴上凝結滴落,砸在下方的玄黑地磚上,泛起金色漣漪。
由玄光凝結的匾額上顯出兩個古字,劍氣森然,為【奉玄】。
許玄止步于此,目光直入堂內,此堂形制有些類似門中的祖師堂,只是上書為【奉玄】,而非【空劍】,讓他心中不免有些猜測。
溫光此時僅在恒光上露出首來,看見此堂,身上靈火熾盛許多,驚呼道:
“是上宗之物,怎到空劍的府邸中來了?”
許玄此時已經想過許多,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溫光,太真宗當初得了赤明府,以金丹勢力的底蘊,絕對能發現溫光,可卻置之不理,順水推舟送到自己手上。
‘恐怕歸還府邸只是個幌子,讓溫光歸于山門才是萬金真人的本意。’
許玄心思電轉,推測起個中關竅來,此時止住震顫不已的恒光,凝眸看向堂前【奉玄】二字,緩步踏入其中。
在那玄光之中,竟有一縷玄青之氣流動不息,同太清道境中的靈氣似乎同出一源,卻又有不同。
“玄炁靈物,自中古便不見,這地方竟然有一縷。”
天陀感慨的聲音傳來,許玄心念一動,果然是玄炁之物,他嘗試以法力攝取,但這些玄青之氣瞬間便散去,不理會他。
“掌門大人,此為【洞玄道蘊】,為三炁并脈,可用恒光法劍接引。”
溫光此時出聲,看出這玄青之氣的來歷,許玄拔劍,指向飄動不息的玄青之氣,這靈氣便順著恒光涌入他體內。
這一縷玄青之氣轉瞬落入許玄氣海之中,自太**臺登天而去,融入團團清氣,轉瞬分化,變為三道靈氣,分為深紫、羽白和金紅。
血色花海之中,一殷紅華服的男子緩步踏出,天陀面色凝重,催動法術,將天上的三道靈氣悉數接引落下。
“【東來紫氣】、【飛光真氣】和【嘉祿寶氣】,玄炁三化所成。”
“什么品級?”
“紫府靈粹級別,可惜,留不下那【洞玄道蘊】,不過分出的這三道靈氣也頗為不凡,來歷極古,不談功用,拿去推敲印證道脈,也是極為珍貴的靈物。”
許玄心思一轉,當即明白這三道靈氣來歷,玄炁三化,當是紫、真、祿三炁,如今僅這一縷道蘊就化作三道靈資。
他不由想起太清道境中的噴薄不息的玄青之氣,道境中的玄炁分明比這【洞玄道蘊】更為珍貴,只是不可攝取,若是能動用
許玄只覺心頭一顫,若是道境中的玄青之氣都能為他所用,那他幾乎能將紫真祿三道的靈物隨意動用,家底堪比幾座洞天。
只是這念頭也只是興起一瞬,轉而便消失,道境的修復還遙遙無期,許玄估計要達到這等地步,所需清氣怕是海量。
他緩步前行,此地果然是類似祖師堂的地界,堂內白氣飄忽,香火彌散,內里并無別物,僅有一青木寶臺,上懸著三幅道圖,前方香臺上插著三根金香。
居中的道圖上畫為蒼茫太虛,無窮無盡的天魔彩光自裂痕中涌出,一團玄青云氣居于正中,上懸一青色長劍。
金煌長羽的天鵬居于道圖左上,展翅遮蔽蒼茫無際的太虛,身旁重重金明之光凝聚為一輪天日,太陽之性彌散,和金烏完全不同,更為原始古老。
玄黑身軀的鯨鯢在右上緩緩游動,冥黑玄光若波濤一般散開,太陰月華凝聚為一輪月相,寒水肆流,將無數天魔裂隙封鎖。
日月共懸,陰陽相濟,其中有一道玄青之光劃分,這靈光自行涌出,成一翩然飛舞的靈蝶之形,自道圖上飛下,停于許玄前方,一股逍遙無拘的氣機散發。
此時他的劍意被激發,劫罰之氣四散,銀白雷光奔走不停,那道玄青靈蝶微微顫動,轉瞬消散不見,而居中的那副道圖也漸漸隱沒,僅余一團空白。
“果然,奉玄劍脈,并不認我,這位玄炁顯化的劍道和雷宮完全是兩個極端。”
許玄以心聲低低說道,【奉玄】是物我兩忘,無拘無束,求天然真性,頗有古代真人的氣魄,而【劫法】首重綱紀,肅正群仙,兩道完全不同。
天陀此時卻未關注這些,而是思及先前那陰陽二象,沉聲道:
“道圖上是鯤鵬之相,奉玄第一代宮主,恐怕是兼合陰陽,難怪能匡正道紀祂是玄炁九顯之一,論跟腳,乃是和伏皇一等的人物。”
“鯤鵬?”
“此仙靈上承玄炁,伴著這位奉玄劍仙,天然有陰陽二相,若論等階,同真龍、金烏一個級數。”
天陀聲音中含著些許感嘆,只低低道:
“祖炁不顯,這等生靈自中古便絕跡,似乎是行往天外。”
許玄沉下心神,看向左方的道圖,其上自始至終都是空空,并無任何痕跡留下。
“這當是二代宮主,怎無一點痕跡留下?”
“祂修行宇清宙光大道,已經隕落,影響甚大,恐怕連畫像、文字都難留世間。”
許玄將目光轉向右位道圖,赤色云海之上,一輪金陽升起,攜著萬千流火,丹雀靜立,停于一著玄黑袍服的道人肩上,他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可那股劍意許玄卻十分熟悉,正是恒光真君。
“真君.”
溫光的身形自法劍之中顯化而出,聲音發顫,身上靈火黯淡不少。
許玄此時輕嘆一氣,按照門中最高的禮節,向這位真君行禮,若是論傳承,自家看來并不為前兩代奉玄宮認可,真正能追溯而上的,還是這位恒光真君。
一旁的溫光自法劍之中跳下,隨著許玄一道行禮膜拜,神情哀慟。
道圖之上,那輪金陽此時緩緩騰起,化作一道金光躍出,磅礴的熱力散發,許玄只覺面前升起一輪太陽。
那道金光轉瞬收斂,化作一方金色的渾圓寶珠,極為通透,內里似有萬道金光沖激,恒光劍鳴不止,若非許玄控著,當即就要飛向這寶珠。
“恒光劍的精粹。”
一旁的溫光更是失色,沉聲道:
“【上陽珠】,果然在此處,此物是【大日仙府】所出,得太陽聚光成火之性,若是復歸,恒光當能恢復到紫府品階。”
許玄正在猶疑,看向那幅道圖,不知是否該讓恒光復原。
堂外忽有動靜,讓許玄稍稍皺眉,【辰河】的氣息在此時顯現,讓他心生不安,這代表空了道人正在周圍!
對方已經是具尸體,靈智全無,僅憑本能行事,更兼能控制此地大陣,身上有幾分紫府神妙殘留,不是筑基能應對的。
堂外,一道五色毒光正迅速逼近,吳何用神色冷厲,手持一道骨符,飛遁極快,周身不斷有五色毒光生滅,將上方打落的星光消解。
他身后正跟著一人,銀白道袍,長臉深目,眼中毫無生氣,手執辰河,正是空了。
臨近這座寶堂,空了緩緩止步,臉上顯出崇敬之色,而后似乎察覺什么,催動陣法,星光重重,將內里藏匿的人逼出。
許玄此時已將【上陽珠】收回,還未來的及同法劍融匯,便被紫府大陣掃出,落到堂外。
吳何用立身前方,那枚骨符此時燃燒大半,他神情陰厲,看向許玄,低低道:
“天辰圭,可是在你手中?”
“是又如何?”
許玄站定,神色稍沉,吳何用將空了道人引來,置他于險境,難道以為這就可逼迫自己交出靈器?
空了道人此時就站在不遠處,似乎對這座寶堂頗為敬重,猶疑著不愿動手,給二人幾分喘息的機會。
吳何用眼神陰冷,看向許玄,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要活命,天辰圭與你并無用處,交予我,你我再無糾葛,若是不交,那今日便不死不休。”
許玄看向不遠處的空了,轉而又看向吳何用,對方有紫府遁符護身,如今借著空了道人的勢逼迫自己,算計的倒是多。
“空了已經失去靈智,不要指望他認得你,我有紫府手段護身,一旦空了出手,先死的必定是你,屆時我再去取圭,也不遲。”
吳何用披上那身蟲甲,氣息穩步攀升,他雖然斗法弱于對方,幾次生還都是借著折毒的手段,可現在空了道人逼近,他反而占據不少優勢。
“你錯了,今天,你必隕落于此。”
許玄輕聲說道,翻手祭出一枚散著萬道金光的靈珠,【上陽珠】,他揮動恒光,點向這枚寶珠,浩瀚如海的太陽和丙火之性涌入,劍身上的金日瞬間明亮。
【恒光】氣息不斷攀升,突破筑基,直至紫府。
丙火沖天,光明無限,將漫天星辰之光一掃而空,森然劍意透過這柄靈劍散發而出,暫時抵擋住鎮壓來的紫府大陣。
天地封鎖,吳何用瞳孔一張,顫聲道:
“紫府靈劍,折毒,你誤我——”
他當即催動手中殘余的骨符,就要向外飛遁,讓一位修成劍意的筑基,手持一柄紫府靈劍,他只是想想都覺魂飛魄散,根本生不出爭斗之心。
許玄握劍,輕呼一氣,此時并不施展自己的劍招,反而回憶起真君的那道天炳劍意,盡力模仿,以劍帶人。
一輪金色劍光斬出,攜著重重銀白電光,若怒龍一般,將吳何用的法軀斬開,赤火騰起,將此人的性命瞬間焚盡。
“折毒!”
僅余一聲凄厲的呼喊,響徹此地。
堂外,空了緩緩轉頭,看向許玄,眼神之中,似乎清明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