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峰,明思殿。
白玉桌案旁靜坐二人,松香徐徐燃著,天光正盛,斜斜照進殿中。
“我已可突破九重,凝練性根,最多兩年后便可筑基。”溫思安煮著靈茶,白霧升騰,遮住她的臉來,她動作輕柔,緩緩沏上一杯,遞給面前之人。
許玄眉眼中顯出幾分喜色,但又思索起來。“筑基丹一事,恐怕還需考慮。”考慮及此,許玄取出那副淵血丹的方子,擺在桌案之上。
“仙基、靈物混一,塑成內景,造化玄象,凝合性命,煉時當以.”
溫思安看過這丹方,低低道:
“我自覺有些把握,不用服丹,應當也能突破。”
“《商羊聞雨法》所成為【祥水兆】,是喜雨之象,【祈霖舞】則是奉雨師之職,有云鐘風鼓,青鳥夢雨二象,成就則可感應風雨,細雨滂霈都在一念之間,更能以夢預示,頗為神異。”
她輕輕轉身,桌案下瑩白如玉的龍蛇之軀緩緩探出,以尾尖勾起玉杯,輕啜一口。
許玄看著溫思安如今的龍蛇半身,神情有些古怪,初時看去,真如妖類一般。
“現在可能變化回去?”
“尚還不可,這半身神妙極多,需要一一收斂,才可復歸人身,恐怕要待我突破九重之后。”
溫思安看向半軀的瑩白鱗片,輕輕觸之,心中也覺有些別扭,只是這法軀內生的神妙很快就沖淡這份感覺。
如今她修行的速度幾乎比先前快上一倍,氣海之中,陰陽均平,吸納各類性質的靈氣都可盡最大功效煉化,甚至她在天殛山閉關,修行速度之快,若修的是雷法一般。
這具法軀更是內生各類天賦神通,溫思安自覺不去修持法術,專煉此身,都能有極大成就。
“你早早便將這血脈解開,不知是福是禍.”
許玄目光沉凝,他能感知到這龍蛇半軀之中蘊含的神妙,遠遠勝過窮河昔日顯露,溫思安的血脈經過篆文純化,恐怕較之上古先民也不遑多讓。
“事事避退,不是我愿,既然解封這血,待我筑基,若能為宗門驅策十年,也已足夠。”她轉而看向許玄,遞來靈茶,語氣幽幽:“神通一事,不知你如何看?”
溫思安眼眸沉靜,卻握緊桌上白瓷茶杯,透露出不寧的心緒。
“若要成就神通,要準備之事,大致為三樣。”許玄自然理解其意,輕扇茶水,眼中多上幾分憂慮,輕嘆道:“我近些年翻閱道藏,也知曉些其中關節。”
他將手按在白玉桌案上,杯中茶水微微晃動。
“一是要功法,如今在外的筑基功法多,但紫府一級不是能交易或搶奪來的,大都是為仙道私藏,洞天遺留。諸位大人愿多些筑基,以為驅策,卻不愿自哪處野地里冒出位紫府。”
這道理許玄自是明白,筑基再多,紫府想殺,也僅是一個念頭的事,自然不會防備,反倒愿意多些散修筑基來驅策,但要將其成就神通的路子鎖死。
“二是要資糧,若是有同道途的紫府靈物最好,甚至有的還需意象相合,但這一道也非必需,只是加快點化仙基,勾連大羅用。”
“三便是洞府,若要成就,閉關時間短則十年,長則三十載,其間仙基正處于變化之時,性命寄托于太虛,一旦被人驚擾,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溫思安秀眉不展,低聲道:
“《震耀問靈法》乃是北海傳來,內有神異,堪比四品,只是北海在遼國外,卻不是好去的,如今震雷不顯,靈物也難尋。”
“如今能準備的,當是閉關一事,依師兄所見,是在山中閉關,還是另尋他地?”
“恐怕僅有在山中閉關這一條路。”
許玄心思通明,輕嘆一氣,各家紫府都關注著此地,一位修成劍意的筑基還在可控范圍,但要是成就紫府,那就真有些失控了,在外閉關恐怕會死的不明不白,也只能在山門中。
他即使以古碑遮掩,天陀施法,從眾多紫府的眼線中走脫,身上疑云可就難洗清了,更別提還有扶塵宗在,這家的態度至今還不明。
可依照許玄的性子,這仇怨自然是時時刻刻記在心間,幾乎無有和解的可能。
‘恐怕我現在還活著,只是為入那片戰場,動搖【昆巍天】。’
兩人一時有些沉默,若無紫府作保,想要突破實在是難,許玄本欲讓龍身先成神通,再謀出路,可南海那邊也不太平。
而且隨著修行,許玄有些感悟,或許兩邊同時突破,才是正途,這便幾乎絕了他借力龍身的想法,僅是多了條退路。
“如今先修行,待我突破后期,屆時筑基之中,自無人能擋我。”
“恐怕再過數年,朱家那邊就有動作了,不知虞城前輩,到底有何等抱負”
“不會是什么好事。”
許玄眼眸稍斂,語氣中多了幾分深重的忌憚。
“我見過他數次,他所謀甚大,當初在陳家大壽上所言,其仇其恨,經久不息,尋常以梟雄面貌示人,但實際上對什么靈地、資糧都不感興趣。”
“這些年我遣人刺探過,他對族事也不甚感興趣,當甚至他親子都少有見面,偏偏他又對一統原上這事頗為偏執,恐怕有更深謀劃在。”
“你說,可是為突破.紫府?”
溫思安壓低聲音,問及此事,有些憂慮。
“或許,常人都說他修成兩道仙基,難以突破,但或許有些法門。”
許玄皺眉,先前他自然是不信,但如今他自身仙基便是一體二面,可分兩道,朱虞城若是有些秘法,說不得還真能功成。
‘哪家紫府會保他?’
許玄默默沉思起來,柳家和敕雷道有關,段家為定極山,空劍門則是被萬金真人選中,朱家和哪一道有聯系,至今未有顯露,不免讓人憂心。
“如今思慮這些事情也無用,我成就劍意,待到突破后期,若是他要動手,也無懼,靜待事變罷。”
許玄起身,囑咐溫思安幾句,關于篆文之事,兩人都很有默契的不談。
許玄已將大致情況都同溫思安透過清氣告知,包括有幾人受篆,功用如何,唯有篆文的來歷,只說是祖師遺澤。
御風直至天青峰上,卻見二人早早在此候著,一青衣男子,身后站著一金甲壯漢,兩人見掌門歸來,齊齊行禮,正是柳行芳和齊爭義。
此時齊爭義已然突破煉氣,氣息還未完全收斂,身上隱有金色雷光涌動,許玄看及此,倒是想起一事來,他身上還有一道閑著的筑基神雷在,為【灼惡光】。
丹霆煉入三道雷光,內藏一道瑞鳥霆,自種雷淵得來的還剩四道,陽煞罡雷、陰魂泯雷和正音鳴雷已經藏于氣海,無論是以澤龍控制,還是藏于劫池,這三道都已足夠。
至于剩下這道【灼惡光】卻暫無用處,或許可尋個時機,賜給齊爭義。
“師父,爭義已經突破煉氣,且前些時日天雷大作,他于雷中練習槍藝,悟得槍勢。”
柳行芳聲音恭敬,按理來說,這事情不用他親自領著齊爭義來傳達,顯然是有提攜這位師弟的意思。
許玄心有明悟,兩人關系好,這倒是不錯,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多說,可讓行芳代為轉達。
如今齊爭義、張儀婉和王承言修為太低,許玄暫未全部告知篆文之事,只是暗示是祖師所留機緣,讓這幾人多來往,準備等待其修為高些再談。
齊爭義是個直爽的性子,未曾多想,張儀婉性子孤僻,這些日子在瑞雪峰上閉關,至于承言,如今日日夜夜都纏著溫光,在篆文加持下煉器技藝進長極快。
“好,我門中多習劍道,有人練槍,能增些別的氣象也是極好的,爭義,你這槍法是自何處習的?”
許玄看向對方,齊爭義身形極高,若尊鐵塔一般,先前門內最高的習微師兄,如今再看,齊爭義還要高出王習微一個頭來。
“回稟掌門,是我家中所傳的一套《破軍槍術》,僅是凡俗技擊之術,但出自軍陣之中,也算實用。”
齊爭義聲音粗獷,許玄卻極為敏銳的捕捉到“軍陣”二字,轉而看向對方。
“如此說來,齊家祖上還參過軍?”
齊爭義面上露出些迷惘之色,只道:
“我家族譜僅到往上六代,都是些尋常人物,不過我幼時聽家中老人談過,說我家本不姓齊,乃是前朝破滅,順勢更名,以為懷思。”
許玄心思一沉,前朝是大齊,如今他借著龍身,也窺得不少秘辛。
當今的那位離火真君,本是大齊朝中將領,借齊遼大戰登上金位,行謀逆之舉,成就帝朝。
這事情不甚光彩,因而不落文字,按著凡人記憶,這位開國帝君已然隕落,以太祖稱呼,齊爭義家中之姓竟然是因此而來,讓許玄不免升起幾分憂思。
‘果然,受篆的身上都有些異樣在。”
“你既然煉氣,法器便不能差了,讓候火堂去煉件趁手兵器,去吧。”
許玄一笑,門中如今占據漓江兩岸,吞下蓮花寺,年年出產靈物出產極多,就是造幾件筑基法器,也是輕易的事。
齊爭義聞言,露出爽朗的笑來,謝過掌門,不忘同柳行芳行禮拜別,接著才御風離去。
“倒是個粗中有細的。”
許玄看向柳行芳,忽地眼神一沉,有所感應。
“你突破了?”
柳行芳俊逸的面上顯出些笑意,只道:
“本欲先告知師父,卻耽擱了。”
他氣息顯露,已然是煉氣七重境界,同時握住法劍,便見銀白劍氣蓬勃,鋒銳無匹。
“好!”
許玄面上露出真切的喜色來,行芳成就劍氣,如今在煉氣境界已算得上好手,只要不遇上九重的修士,幾乎少有敵手。
兩人正欲談論此事,山門外卻傳來呼喊聲,一股凌厲至極的氣機自外隱隱傳來。
“大赤觀主可在?【太平劍宗】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