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過后,溟度海,陸上。
蒼灰古樸的宮殿成群林立,各色妖類穿行其中,著軟甲的蛇人在其中巡回,一片寧靜。
天上云氣縹緲,一艘青金戰船懸于天際,上面立著一面金赤大旗,滔滔赤火席卷而下,周邊圍著的妖將不斷將各色靈物投入其中。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修此時正在主事,調令青露、炎羽二衛中的筑基,共同催動這面【丙陽旗】,以祭煉這艘寶船。
這老修氣息散發,已是筑基后期,正是楊言向,昔日許玄進入洞淵,幾次都是這老修接待,這老火鴉血脈不純,但煉器技藝頗高,叫楊緣心調來,以合練之法祭煉這寶船。
許玄這些日子得來的靈物大都投入溟光戰船之中,他更是親自出手,借助地利祭煉這艘寶船,如今溟光正在逐漸恢復昔日品階,重歸紫府級別。
主殿之內,許玄坐于墨石雕刻的寶座之上,側位分別是楊緣心和露瀲,身著彩衣的霞隱正率著一眾水族在下方聽候命令。
許玄看向青虺一脈的夫人,沉聲道:
“拿下的那幾人,天池中可有勢力來贖回?”
“【大南恩寺】和【曜沉門】都派人以靈物、法器交換,贖回空余僧人、枯道人,唯有夜叉,那幽鯨一脈沒個動靜,怕是舍棄了?!?/p>
“既然如此,將這夜叉都貶為奴隸,到海底挖礦去?!?/p>
許玄面露笑意,看向下方的珊鮫族長,藍煙,沉聲道:
“藍煙,以后你珊鮫便去管著溟海開礦之事,這些夜叉都交由你管?!?/p>
下方的藍煙立即上前,浪濤托舉著幽藍魚軀,只道:
“珊鮫必不負大人所托?!?/p>
藍煙聲音悲切,一時引得下方各族都有些情緒顯露,畢竟這些南溟舊部這些年都過的十分凄慘,此時有人為其作主,皆都情緒激動。
那名蜮女的頭顱至今還懸在宮殿外的道門上,日日夜夜都遭人唾棄辱罵,以供泄憤,甚至露瀲還專門取了靈藥為影淺吊命,手段之陰狠,許玄還是第一次見。
“如今各族已經安頓好,先散去罷?!?/p>
許玄看向下方,命霞隱帶著這一群遺族分往溟海各處,各司其職。
此時楊緣心赤瞳明亮,似乎有話欲說,一旁的露瀲會意,先行告辭,殿中便只留許玄和楊緣心。
“老大人,恐怕要離開南海了?!?/p>
楊緣心聲音低低,卻不吝一道悶雷在許玄耳邊炸響,他目光沉下,只道:
“是有何事?”
“求金?!?/p>
“多久?”
“短則五十年,長則百年?!?/p>
楊緣心有些壓抑,鬢角紅羽黯淡不少,許玄心中疑惑,沉聲道:
“老大人壽元當還長著,為何急著行事,這”
許玄有些惋惜之情,這位老鴉王提攜他極多,如今卻走上一條九死一生的路,難免讓他感嘆。
“大夏楊氏的真人自洞淵而來,見過老大人,說是,要求金位,就在這百年時光,請老大人去旸谷閉關?!?/p>
楊緣心談及此事,宮中氣氛有些沉寂,許玄自然明白她所言的大夏楊氏是哪一支,金烏長子轉世為人,號稱【朱慈】帝君,流傳下一支楊氏,火鴉的楊姓便是得自金烏。
這一支至今還有蹤跡,當年盤恒洞的那只青獅便提過,應當是和大離宋氏的朱雀運一般,族中血脈身懷金烏運,如今金烏也僅剩這一支。
“這一支可還有真君坐鎮?”
許玄目光微動,這等帝族,恐怕現今還有金丹存世,不然是如何躲過清算的。
“應當是有,只是不知有幾位,我族也僅有老大人年少時入過旸谷,按其所言,恐怕有太陽一道的真君。”
楊緣心盡量壓低聲音,她這一脈對金烏極為尊敬,自然不敢妄言。
許玄了然,太陽是極為強橫的道統,這一道的真君絕不是泛泛之輩,卻藏身一谷之中,不知是為何。
“老大人是求果位,還是從位?”
“皆非,所求的乃是【恒光】之尊位?!?/p>
楊緣心提及此事,許玄心中頓起波瀾,他門派是什么道統,正是恒光真君門下弟子,那位丙火大真人所創。
如今火鴉要求尊位,占據的是祖師的位子,他心中難免有些思慮,只是轉瞬就消散了。
‘若是尚光妖王能登此位,倒是比讓其他人占去情況要好。’
至少這位妖王至今對自己都是親善的態度,許玄更是舍命為其奪來元液,對方若是真能成就,對許玄來說當是極好的事。
“不知尊位有何特殊,和果位、從位相比如何?”
許玄終于問及這事,【恒光】尊位,【洊合】尊位,這兩道的金丹都和自己牽扯極深,先前他即使問過天陀,多方也是語焉不詳,如今倒是可以問問楊緣心。
“這是古代之秘,我亦不是很清楚,尊位卻也不是每一道都有的,唯有相近的道途之間,或可生出這金位?!?/p>
“丙火乃是距太陽最近的一火,因而有這一道【恒光】之位,若真要論,【恒光】雖屬丙火,但也兼有太陽一道的權位?!?/p>
“果位真君若是授意,【恒光】便可轉去太陽從位,或是登丙火果位?!?/p>
楊緣心聲音低低,繼續說道:
“譬如五雷,古代以社雷為尊,震、神輔之,臨近社雷,便有尊位生出,若震雷【洊合】,神雷【誅劫】,都有這神妙。”
“尊位是各道統聯系的關鍵所在,上一任恒光真君乃是【奉玄宮】出身,是玄炁法統,直承陰陽,極為不凡?!?/p>
許玄聞言,心中了然,繼續道:
“如此說來,尊位真君豈不是身兼數道,真龍當初也就兼有壬瀚二水,這如何看?”
“卻不是一回事,算不得身兼數道,只是作為諸道親近之證,真要去論,權位或許比一般從位金丹高些,但還是遠不如果位?!?/p>
楊緣心淺淺一笑,繼續說道:
“真龍可是兼合了壬瀚二水所有的金位,面面俱到,尊位卻只是兩線交匯的一點罷了?!?/p>
許玄心思急轉起來,難怪有劫心池這等仙基,恐怕正是應在【洊合】尊位上,行于震社之間。
‘這位子倒是退路極多,果位隕落,或可退走它道,或可更進一步?!?/p>
“前些年有消息傳來,說是前代恒光真君隕落,我火鴉修行丙火,又和金烏親近,老大人去求尊位,自然最為合適。”
楊緣心談及此處,眼神明亮些。
“只是老大人一旦離去,我父王還要護著奉焰山,不可能時時看著溟海,還是要小心天池中的勢力?!?/p>
“溟海雖然適宜你修行,但到了突破紫府的時候,還是去奉焰山為妙,我已遣人去收些震雷靈物,改造靈峰,屆時讓你安心閉關?!?/p>
許玄輕嘆一氣,低低道:
“在溟海之中修行進境極快,整片海域的靈脈都為我所用,照這個速度下去,應當在十來年后便可嘗試突破。”
“求穩為好,待你有把握再閉關。”
楊緣心目中有些憂慮,許玄只道:
“還是盡早突破為妙,如今再在筑基境界花費心思,無多大用處了,只有紫府才有質變?!?/p>
許玄如今自付在筑基一境已經少有敵手,坐鎮溟海之中,更是不懼愿力金剛、香火神靈之流,但當初成玉圣靈一道法光便鎮壓自己。
對方雖然跟腳不凡,但還是紫府初期,許玄便毫無反抗之力,讓他心中漸有明悟。
難怪各家仙道大都是將修道種子和斗法打手分開,恐怕最庸碌的紫府,也可一口氣吹死百來位金丹嫡系的筑基,就是修成劍意也無用。
“今日起我便閉關,溟海就交由你和露瀲處事?!?/p>
許玄看向楊緣心,有些歉意,這些時日多有勞煩對方,如今他去閉關,把楊緣心推到明面上去,心中有愧。
“你安心修行就是,我在此地,無人敢動,不必憂心?!?/p>
楊緣心赤瞳明亮,她所言非虛,尚光妖王離去,一日未回,便是無形威懾,沒有哪家紫府敢去動她,就是金丹仙宗也要思慮。
“你在我便安心不少,倒是勞煩你了?!?/p>
言畢,許玄身化雷光,隱于溟海之中,開始閉關。
殿中一時有些冷清,楊緣心此時起身,輕舒一氣,她自小在山中長大,僅處理過些族事,如今要親自統領一海,心中難免有些疑慮。
父王忙于和飛廉、白狐結盟之事,少有現身,兄長則閉關突破紫府,因著仙基的緣故,困在煉煞一關。
至于老大人,楊緣心縱然說是讓許玄放心,但她自己心中的疑慮可一點未減。
金烏數百年都未和火鴉有聯系,就是當初和虛靈殿開戰,尚光大人受傷這些年都未遣人過問,如今卻動作迅速,喚大人前去求金,讓人難免心生憂慮。
‘最是無情帝王家?!?/p>
楊緣心總覺心跳的厲害,金烏長子,朱慈帝君雖然帝號中有慈一字,但當初叛亂,手段之狠厲,震懾天下,親手將自家兄弟削去血肉,貶入煞淵。
當初火鴉審時度勢,始終跟在那位帝君麾下,如此才一直保下傳承來,至于宋氏,僅是有投機之舉,后來便被清算,削去【天水】王位,九族都險些被下令處死。
朱慈帝君如今早已隕落,宋氏也早不是當初的小族,已經是離火帝族,但金烏的威勢還遺留著,無人敢犯。
殿中天光忽地一明,楊緣心抬首,心神沉定,不敢再思慮這些舊事。
太忙了,加更推到后面,這幾天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心力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