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土島上,陣紋流轉,明黃寶光映照海水。
裝飾古雅的大堂之中,一青袍男子坐于主位,下方站著一白袍青年,正是先前的韓衛巖,此時畢恭畢敬道:
“父親,我已下了請柬,那位龍子也答應赴約,大荒海一共四妖三島一寺都會派人過來,另外那位【蜮女】已經復蘇,屆時也會前來。”
韓衛巖看向上方,正是其父韓清風,筑基后期修為,是上一代族中真人的親子,一手搭上南溟天池中【石人道】的線,更是保下族中靈器,隱有大荒海主人的威勢。
“好,排場要做足,禮數按頂格來,萬不可讓這龍子挑出缺漏。”
“父親,這位幽度龍子真有這般神異,逼得我等求援東海?”
韓衛巖聲音低低,他只是聽過些傳聞,說這位龍子修成劍意,卻無其他消息。
“上次是溟澤的哪位過來打秋風?”
韓清風手中盤著兩顆瑩白寶珠,若有所思。
“是【黑蛟將】穆武德,就訛了【囚星島】幾件法器,算是好打發的。”
“我是說純血的溟澤龍子,那穆武德本來就不配姓穆,他生了四翼,修的還是丙火,分明是條【炎旱鳴蛇】,連蛟都算不上,更別說龍類。”
韓清風嗤笑一聲,話語中飽含不屑之意。
韓衛巖手中流光一閃,取出一本厚重的典籍來,輕輕揮手,書頁迅速自行翻動,最后停在一頁。
“回稟父親,是二百年前的【陽湖】龍子,修的是壬水仙法,這位當年是請出位玉石圣靈來,才堪堪擋住,如今恐怕已經在洞天里突破紫府。”
“這位龍子修為如何,你且說說?”
韓衛巖眉頭稍皺,這事情他父親當然記得,卻是在提醒自己,便繼續說道:
“【陽湖】龍子是六品仙基【溟涬始】,得過回道人指點,筑基時就修成純陽龍身,號稱一身壬鱗,萬法不侵,將【不興】的天賦神通走到極致。”
“昆侖墨麒麟一脈【華雷子】下山,打遍仙道,獨敗在陽湖龍子手中。”
“那你且看看,他來時大荒海是個如何情況?”韓清風嘆了一聲,手中兩枚明珠轉的越發快。
“這”韓衛巖看向手中典籍,神色不寧,低低道:“【陽湖】威臨,荒海動蕩,天池搖動,便見天地齊贊,高呼南溟尊名,如念舊主。”
這異象正和今日那位幽度龍子一般,讓韓衛巖不免心中一驚。
“你還不明白?”韓清風冷冷道:“他的出身絕對有問題,本來是雜血,后來就是得了純變之機,化為溟龍,又如何能同陽湖相比?”
“那位是天生地養,不屬【天晦】和【溟華】二流,自【壬澤】中走出,我本以為這穆幽度修成劍意,已經夠驚人,如今再看,能召來同陽湖一般的異象,我們還是看輕他了。”
“今時哪里有筑基境界的玉石圣靈在?同一級數的生靈早都突破紫府,誰來制這穆幽度?”
韓衛巖此時沉默,聽聞父親所言,他才真正意識到那位龍子的棘手之處。
先前父親聯合各家,共同祭拜【光余】龍子,讓利給東海,他還有些疑惑,如今再看,還是父親算的長遠。
“要不是當初那位跑去西康原,惹上那群大喇嘛,石人道如今還能有這等級數的圣靈演化,如今”
韓清風長嘆一聲,低低道:
“我等按規矩行事即可,只要占了法理,東海自會出面來調停,大荒海還是有些出產,那位在此監海的大人也有意,石人道、幽鯨峽這些占據天池的紫府勢力也不會樂見那龍子成事。”
“衛巖,你要記住,我等占據了大勢,順著南海各家紫府的心意行事,就可自保,得來利益,你可明白?”
“是,孩兒必謹記父親教誨。”
韓衛巖神色恭敬,低低回道,座上的韓清風揮揮手,讓自家孩兒先退去。
堂中便僅剩韓清風一人,他若有所思,大荒海堵在天池北面,防的就是溟澤龍系,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筑基蛟蛇,離了【溟云天】,都想著來此闖蕩一番。
紫府勢力自然不好出面,這臟活便落到海中的筑基身上,一般還是以禮相待,贈些靈物、法器就打發了,若是真有些腦袋發熱蛟蛇,硬要開戰的,往往是遣人刺殺,做的也極為隱蔽。
可純血龍子攜帶部族駕臨,這意味可就不一般了。
陽湖龍子也只是孤身前來,雖然打得大荒乃至天池中的所有筑基抬不起頭,最后只好提前喚醒一尊玉石圣靈,但眾修皆心知肚明,對方只是來施威的,并非真要攻下海域。
可看這位幽度龍子的勢頭,是真有攻占荒海,進駐天池的意思,這可就非同尋常了,值得玩味。
韓清風是【象移】真人的親子,他親父更是以人身進駐【石人道】,連帶他也沾不少光,自然知道些秘辛。
“大溟澤雖然無龍君,但【溟云天】極為不凡,真君也不敢妄動。”
他還記得父親當初所言,這消息極為隱秘,也就是他們這些占據龍族舊海的紫府知曉。
存世的三支龍脈,世人都言【溟澤】勢力最弱,但其實是【北川】最為落魄,僅靠著那位夔龍公的親緣威震宵小,沒有金丹一級的手段,法寶都遺失了。
如今他帶著大荒海的所有族類都假借東海之名,于幽冥之下立過誓言,只為求個安穩,至于所謂死后魂歸光余龍子驅策,純是無稽之談,那位早就神魂俱滅了。
韓清風起身,走出大堂,他要親自監工,以最高禮節迎接這位龍子前來。
——
大荒海邊緣,青金戰船之上。
許玄看向遠方,南溟天池正如其名,海水懸天而起,升起水幕,將周邊阻隔,直到現在,這天池之中仍舊未有人走出,始終沉默著。
他靜靜感受著汪洋的呼喚,心有明悟,這片海域,乃至天池都記著他的血,記著溟澤,呼喚著昔日主人。
‘看來龍君登岸,當初恐怕并非自愿,南溟一脈登岸后,初還管著湖澤,如今卻盡數藏于洞天,龍君更是隕落,也不知有什么隱情。’
許玄心中有些憂慮,天陀當初讓他假借溟澤血脈,如今再看,似乎沒這么簡單。
一旁的楊緣心此時走來,同他一道看向周邊幽暗的海水,淺笑道:“想不到你血脈已經如此純凈,能同南海呼應。”
“聲勢越大,這地方的紫府就越不愿讓我進去,不是什么好事。”
許玄看向對方,輕嘆一氣,如今距離韓家所謂的宴會還剩數日,他不欲多談這些。
二人一時有些沉默,許玄看著浩瀚海水,只道:
“緣意道兄如今在閉關突破紫府,不知要多久?”
楊緣心聽及自己兄長,笑意散去些,有些憂愁,低低道:
“恐怕不少于三十年時光。”
“怎會這么久?”
許玄心中稍動,楊緣意修為深厚,道行極高,在他看來遠勝那些所謂的仙道嫡系,當初在洞天這位火鴉更是橫掃一方,怎會這般久。
“兄長為謀劃洞天一事,在煉氣時選的是卷古法,筑基境界殺力極強,破境卻難,當初父王勸他修【昆吾灶】,他選的是.【秉陽元】,這仙基直承太陽,本是六品,后來有缺,跌到五品。”
楊緣心似乎藏著這些心事許久,此時向許玄傾訴,少見的露出愁容來。
“我聽聞仙基品級越高,突破越容易,既然曾為六品仙基,怎會難以破境?”
許玄若有所思,丙火直承太陽,是諸火之中光芒最盛者,【秉陽元】既然直承太陽,想來不凡。
“就是因為直承太陽。”楊緣心輕撫鬢角紅羽,赤瞳瑩瑩,低低道:“若在夏朝,這仙基自然貴不可言,借著太陽之威,遠勝其他火德仙基。”
“后來太陽仙帝離位,十日當空,各爭其光,金烏次子更是墜入煞淵,牽連到這仙基變化,損了部分神妙,修行更難。”
許玄聞言,立即想起溫光煉化的那枚【煞日】,這煞炁甲衣正是有黑日在淵,烏尸吞光的象征,位格極高,但用處不大。
“緣意道兄積累深厚,更有老大人看著,定會功成,你且放心就是。”
許玄輕聲安慰對方幾句,楊緣心依舊皺著眉頭,低低道:
“只盼如此。”
許玄心有感悟,金烏十子爭奪帝位,牽連到丙火,那九龍分海,當初又使什么道統變動了?
這些事情頗為玄妙,更使他念及自己體內的仙基,【劫心池】和【降雷澤】想來亦是因古時舊事而生,只是個中隱情,他還不知曉。
看向遠海隱現的艮土之光,許玄沉下心神,如今還是看看,韓家有什么招數等著他?
他識海之中,一枚幽藍令牌此時忽地綻放明光,上面幾個古字瑩亮,為【魚鰓大帥,伏波遣幽】,只是這變動瞬息止息,無人察覺。
韓衛更名為韓衛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