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光熠熠,珊瑚叢叢的船閣中,許玄高坐主位,兩邊分是楊緣心和露瀲,下方則跪伏著一鮫女。
‘南溟舊部。’
他在心中咀嚼起這名號來,根據(jù)青虺所言和《溟澤秘卷》上的記載,【珊鮫】曾經歸屬南溟龍宮,也就是如今的大溟澤。
這鮫女上身若人屬,肌膚白皙,容顏姣好,以珊瑚貝殼為衣,下身為幽藍魚尾。
“你叫什么,為何尋我?”
許玄聲音威嚴,蛟蛇瞳孔看去,雷光逸散,震懾心神。
“小女名為藍煙,忝為【珊鮫】一族的族長,本族將滅,聽聞有溟澤貴血來此,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攔了幽度大人寶駕。”
藍煙嗓音極好聽,此時低垂著眉眼,語氣摻雜幾分悲切和惶恐,更顯動人。
“我【珊鮫】一族數(shù)萬之眾,遭戮至今,僅余百人,大都被捉去,或是被煉為油燈,直接焚尸,或是遭受折磨,外人為求淚珠,讓我等淚盡而死。”
“一路逃亡至今,終于見到大人,只盼大人肯收下我這些族人,我等皆心向溟澤。”
藍煙在逃來的鮫女之中修為最高,但也僅是初期,足見這一脈的落魄。
許玄沉默不言,下方的藍煙卻不敢抬首,渾身顫抖。
“你先領著族人到船上休養(yǎng),至于歸于龍脈一事,還要容我問問洞天的意思。”
言畢,許玄揮手,就遣人將藍煙帶走,并不多保證什么。
楊緣心此時在旁邊聽了許久,大致明白局勢,只低低道:
“既是南溟曾經的族類,是該念些舊情。”
許玄不言,看向一旁的露瀲,這夫人卻只道:
“幽度自行處斷就是,我青虺一族的族長如今可是你,都遵你的令。”
‘說了和沒說一樣。’
許玄腹誹幾句,露瀲夫人果然是個心思深重的,這事情不摻一言,擺明讓許玄來處理,至于楊緣心,還是太過單純,沒想到之后的事情。
他眉頭稍皺,低低道:
“我倒是想收,只是有些敏感,當初龍宮遷至洞天,也就帶走六脈鱗屬,號稱【六玄鱗眾】,其余的下屬族類都放歸海域,自行生息。”
“如今接近故地,還要收回當年舊部,難免刺痛不少妖類、仙道,即使收了【珊鮫】,還有不少落魄的海族,恐怕正等著消息,到時一擁而來,收還是不收?”
楊緣心聞言,有些慚色,她倒是未曾想及這些事情,只是見鮫女處境悲慘,有些惻隱之心。
一旁的露瀲聞言,此時有些異色,按她的意思自然是不收這些累贅,但卻不敢直言,只柔聲道:
“那依幽度的意思,是不理會這鮫人了?”
“卻也不可。”
許玄輕嘆一氣,這群鮫人能來到自己船前,定然是有人謀劃,真要是拒走對方,就顯得太過絕情,更失了臉面,舊部都不管,還想歸于祖地?
“既然來了,那便收下,不論如何,此行都是代表大溟澤行事,對方紫府不敢輕易動手,至若筑基的手段”
許玄身上漸有雄渾至極的劍意生發(fā),氣勢驚人,轉而又歸于平靜,沉聲道:
“我都接下就是。”
一旁的楊緣心笑容明麗,認真應道:
“我同你一起。”
露瀲此時心中驚異,美目稍斂,以她筑基后期的修為,此時都感到一陣發(fā)寒。
‘這位龍子果然名不虛傳,是劍仙一等的妖類,若是紫府,說不定能躋身天妖一級。’
露瀲自然清楚自家姐姐的子嗣狀況,哪里有這位幽度龍子,但她還是幫著遮掩。
按她猜想,這等天資不凡的純血龍類,恐怕是出自【壬澤】,不屬【天晦】和【溟華】二脈,是天生地養(yǎng)的那類。
眼下自家攀上這位龍子,她自然是盡心竭力,按照廣澤龍王吩咐,不敢有任何違逆的意思,但對方真要收下這些舊部,她還是有些心驚。
“露瀲夫人,讓藍煙召集族人,散出信息,珊鮫一族都可往我這處投奔。”
“另外查查看,都是哪幾家在屠戮這一脈,整理份名冊出來。”
許玄聲音威嚴,不容質疑,看向露瀲,吩咐下這些事情。
他此時并未以什么姨母稱呼,而是直呼其名,龍種的傲慢顯露無疑,露瀲卻十分恭敬地應了,離開船閣,向外而去。
風雨將起,許玄只覺前方的大荒海中,正有無數(shù)視線看來,蠢蠢欲動。
“你莫要過于憂慮了,老祖就在沸海,遙遙看著,沒有哪家紫府敢動手。”
楊緣心看向許玄,赤瞳明亮,淺笑道:
“我在重華待了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走這么遠,父兄都將我看護的緊,如今看來,外面亂是亂著,卻比奉焰山的日子有趣得多。”
許玄搖頭不語,楊緣心是什么身份,說起來可比他這溟澤血統(tǒng)管用的多,父親是妖王,老祖是紫府巔峰,兄長正在突破紫府,就是去哪家仙宗,也少有人敢冒犯。
如今許玄還陪在她身旁,一位筑基劍仙跟著,真要論背景,楊緣心較之仙宗的嫡系也差不了多少,總之是比他這溟澤龍子的身份好用。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緣故,楊緣心性情也不同大多妖類、修士,十分開朗,少有什么心機。
“之后還有更有趣的,你且看著就是。”
許玄一笑,起身,牽著楊緣心一道離開閣中,到了甲板之上。
藍煙此時已經將那十來位煉氣修為的鮫女都聚集起來,見著許玄來此,都齊齊跪伏而下,皆恭聲道:
“謝過幽度大人。”
許玄揮手止住,一旁的露瀲上前,交來一份玉冊,其上正記載著諸多屠戮珊鮫一族的勢力,大多都有紫府背景,甚至有不少就在大荒海中。
“最近的一家是,夜叉?”
許玄冷笑一聲,召來墨溪,讓他調轉船位,先向著這家的領海而去。
“可是要踏破此地,以雪仇恨?”
楊緣意眼神明亮,語氣有些興奮。
“并非復仇,【珊鮫】是我的下屬,嚴格來算,是我的私產。”
說著,許玄看向下方跪伏的諸多鮫女,沉聲道:
“從今往后,你們身上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滴淚珠,都是歸屬溟澤的庫藏。”
“是。”
藍煙心中雖疑惑,但也明白這位龍子真正接納了自己,激動地顫抖起來,身旁幾名尚且年幼的鮫女更是抱著哭泣,淚水化作的明珠灑落地上。
“都給我多哭會,把淚珠都自行撿拾起來。”
“這是?”
楊緣心有些疑惑,低低看來,許玄卻只笑道:
“既然是溟澤的私產,這些仙妖竟然敢擅自染指,偷走庫藏,豈不是該還債?”
“記好,此去不是為尋仇,而是要好好算賬,看看大荒海的這些勢力,到底侵吞了多少我溟澤的私產,這豈不是名正言順?”
楊緣心目光驚異,看向許玄,低低道:
“是了,我們是討債的”
“除了珊鮫,不知還有多少我溟澤的私產被仙妖掠走,我要一一理清,讓他們都吐出來。”
許玄身上鱗甲瑩瑩,電光奔走,笑容中盡是冷意,他才不會等著對方給自己使絆子,先行動手才對,越是忍讓,對方越是步步相逼,想要進駐大荒海,就要讓這些勢力足夠怕他,懼他才是。
青金寶船向前駛去,遠方海域中,幾名夜叉的身影一閃而過,似乎早在等候。
許玄下令,蛇人們全力催動陣法,向著夜叉的地界駛去,破開幽暗的海水,驚動四方水族。
他毫不遮掩地釋放龍威,逆鱗上深邃的玄陰之光變幻,向著大荒海昭示,隔著久遠的歲月,南溟一脈,又有龍類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