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待客偏殿中,靜坐三人。
許玄,劉霄聞以及那張羽,幾人坐于青石桌旁,面前烹煮著靈茶,水汽飄起,朦朦朧朧。
思慮再三,許玄還是將這張羽請回山門一敘,一路并未接觸他人,直直來到這殿中。
縱然知道這張羽有異,可卻是不得不咬鉤,天陀沉眠,傳來心念,讓許玄接觸此人,這張羽更是有古碑殘片的消息,怎么也要探上一探。
‘上次樊青竹的玉佩助我登上天宮,凝成仙箓,得來那卷《太上奉玄書》,這青玉殘片似乎比那月佩更為重要,不知有何用?’
許玄靜靜看向張羽,經過一番勸解,此人情緒稍稍穩定。
桌上靜靜擺著那青玉殘片,按照張羽所說,另外一半就在他那娘子身上,如今失去感應,恐怕是身死了。
劉霄聞在一旁同張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盡量穩住此人情緒,他已經自師父那處得來消息,知道事情原委,如今也是頗為發愁。
他看向桌上擺著的青玉殘片,目光稍沉,想著拿起來觀摩幾分,伸手接觸,體內那道【大日煌火】卻一動,一點太陽性鉆出,勾連上這青玉殘片。
一時清光涌起,日月流輝,這殘片明亮,隱有感應,遙遙指向東方。
張羽見狀,驚呼出聲,只道:
“有感應了,有感應了,我家娘子還活著!”
他瘋了似的上前,就要來拿那青玉殘片,劉霄聞與師父對視一眼,就將那殘片交于這張羽。
張羽接過,可那殘片失了那點太陽性勾連,立即失去神異,再無感應,收斂光華。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他怔怔起身,全身都在發顫,臉色蒼白,身旁若有銀火涌動。
這銀火看上去若鉛汞銀液,性質穩定,含著一股龍氣,熱力傳來,讓許玄都有些心驚。
“莫要激動!”
許玄輕叱,舌尖好似有春雷炸響,動用了那【天鼓】秘術,有鎮神的妙用。
張羽這才回神,拿著那青玉殘片,忽地轉向劉霄聞,將這殘片原放回對方手中。
那點太陽性再度勾連而上,這青玉殘片又有感應,遙指東方,隱有呼應。
“這東西,似乎要我拿著,才有感應。”
劉霄聞握緊手中殘片,若有所思,看向師父。
一旁的張羽卻是已經跪伏而下,聲音懇切,只道:
“還望霄聞道友助我,尋回我家娘子,就是要我性命,我都愿意。”
“何必如此,你先起來,這事情好商量。”
劉霄聞扶起張羽,重將那青玉殘片放在對方懷里,一旁的許玄卻讓劉霄聞跟著出殿,有事相商。
張羽神色凄惶,惴惴不安地坐于殿中。
許玄以法力屏住二人,隔絕對話之聲,看向劉霄聞,以眼神示意,向上微動。
劉霄聞當即會意,明白師父意思,只道:
“師父,可要插手此人之事?”
許玄沉默少時,體內古碑震動,劉霄聞的篆文亦有感應。
“對方同我門有些牽扯,恐怕還是要幫襯幾分。”
劉霄聞先前已得知那殘片還有一半,落入龍口,如今有感應,也是要到東海去尋。
“師父,既然事情重要,便讓我去就是。”
劉霄聞看來,目光炯炯,語氣堅定。
許玄沉默,他心中卻是有幾分不愿,這張羽明顯牽扯眾多,恐怕是東海龍屬在謀劃,若是同他一道,生死難料。
“東海兇險,離國局勢又亂,你若是牽扯過深,恐危及性命。”
如果是要自己前去,他倒是還有些把握,但霄聞僅是煉氣,想去東海,怕是兇險無比。
“師父,當斷則斷,豈不聞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我受師門之恩,如今需我,怎可退卻!”
“更何況”
劉霄聞看來,粗眉下眼神明亮,內里若有團野火在燒,朗聲道:
“弟子亦想出去看看,門中有行芳、法言在,二人都是筑基有望,若論劍道傳承,行芳已修成劍元,談及術法符箓,法言當是同輩之首。”
“我僅占個修行快些,門中卻已有師父坐鎮,梁護法也將突破,不少我一人。”
“弟子不愿蹉跎,愿尋前路,以報師門之恩!”
許玄并不言語,靜靜看向他的這位大弟子,身形健朗,粗眉端目,霄聞這些年穩重不少,此時眉宇間卻又顯露出那股野氣來。
許玄從來都對劉霄聞放心,這些年風風雨雨,這名弟子為他分憂不少,自從霄聞煉氣,許玄好像很少同他交心談過什么,每次都是商議門中事務。
如今再看,許玄卻明白對方意思,在掌門真傳的軀殼下,當年上山的那個野孩子,仍然存在,時時都在吶喊、奔跑。
許玄輕拍對方的肩頭,聲音低低,他的眉眼緩和許多,少了平日的那股威嚴和兇氣,原本常有電光逸散的眼睛此時平靜下來,露出墨黑的瞳孔。
“你既有愿,我不會阻攔,只是再等上幾天。”
許玄低低嘆了一氣,吩咐劉霄聞先去穩住那張羽,他自己則是駕雷離去,沖天而起。
‘霄聞,真的長大了。’
許玄回首,遙遙看向劉霄聞進入殿中的健朗身形。
——
玉流妖山,【白青洞】。
此地是白宣妖王的府邸,位于玉流妖山深處,白霧飄散,靈機涌動,幽寒之氣自洞中噴涌而出,傾瀉于地,化為霜露。
大景原先前蛇類入主,正是借的這處洞府名號。
周圍重重高峰直插云霄,山間多古木老藤,奇花異葩,天光透過峰巒灑下,細細碎碎。
此地多有妖物走動,白蛇、靈鹿、青鳥等等,各自相安,但僅有蛇類開了靈智,有些道行,化為人身蛇尾之姿,俱是些女子,不著一縷衣物,在山間調笑。
天光忽地一暗,重重赤色神光涌來,伴著些雷枝電蛇,卻無聲響,不見**。
這赤光倏忽而現,拖著光尾,橫亙東南,平明始滅,邊緣更有四色,為青黃黑白,絢麗至極,若匹帛一般,引得不少化形的白蛇看來。
此景行若天裂,赤光照耀數十里,山間不少鐵石跳躍,山根震動,磁極變化,這赤光延伸至洞府前,頃刻消散,一切復歸平靜。
自那赤光中漸漸顯出一人的身形來,是一少年,容貌清秀,唇紅齒白,若從畫中走出,身著月白華服,上紋龍游瀚海之形。
“白宣前輩,還請將我那同僚放走,我此行可是奉了龍君之令。”
這少年開口,聲音冷冷,那雙眸子看來,內有點點赤光涌動。
自這白青洞中緩步走出一女子來,容貌清麗,膚白勝玉,腰肢纖細,著一身素白衣裙。
她周身寒雪飄飄,正是白宣妖王,此刻抱著一梅枝,上有朵朵淡白梅花綻放,暗香涌動。
若是外人在此,定要驚奇,這白宣分明和那位玉流嫡系白蘇一般模樣,氣質清冷,秀美間有著一股幽幽的寒氣,恍若月宮中人。
當下這女子周身氣息散發,分明是紫府后期修為,寒氣覆蓋,將周邊天地盡數封鎖起來,凍結太虛。
上方的那著龍紋華服的少年面色一沉,周身赤光涌動,有安危警覆,熒惑犯心之象,引得群山震顫,妖物嚎叫。
洞府外的白宣妖王面色如常,眼眸低垂,寒氣再盛,下起片片銀雪來,她輕揮梅枝,往虛空中一點,一切頓時遲滯起來,那赤光叫定住,若凝固一般。
“前輩,你真要壞我龍屬的事?”
這少年面上漸漸覆起白鱗,一對若老木般的龍角生出,輕呵一氣,往太虛中一探,遷來一赤色鎖鏈,另一頭似乎拴著什么事物,藏在太虛之中。
無數赤光自那處裂縫中涌出,將周圍寒氣盡數燒融,巨響自鎖鏈的另外一頭傳來,可卻為那寒氣所止,遲遲不得過來。
“東方觀極,上次你們登岸,那光余龍子冒犯我化身,這次再來,你那同僚又在玉流殺傷我的族類,怎么,你東海的龍屬就這般霸道,半點理也不講?”
白宣清冷的面容看來,瞳中若有大雪飄飛,極為恐怖的神通之力涌動,鎖定太虛,讓那東方觀極不由得驚懼。
“你們若是不講理,那我也懶得說什么,就在此地將你們二人格殺,再等龍君取我性命就是。”
對方言語冷冷,寒雪已將周圍山脈盡數覆蓋,手中梅枝神光流溢,道音四散,天幕一變,夜色降下,月在天心。
此話一出,東方觀極神色稍變,這位白宣仙子威名在外,若是真個動手,以他紫府初期的實力怕是難擋,當下神色緩和,只道:
“光余龍子已經隕落,葬身仙道之手,還望前輩饒恕幾分。”
“至于我那同僚殺傷玉流妖類,我可賠償,以贖他回來。”
說著,這東方觀極拉緊手中赤色鎖鏈,稍稍硬氣幾分,只道:
“就此兩清,若是前輩真要動手,我也只好動用手段了。”
“哦?”
白宣抬首,眸中一片素白,東方觀極只覺四肢發寒,神通被禁,再也握不住手中那赤色鎖鏈來。
所幸對方很快就就收斂法力,月散天明,寒雪消融,白宣冷哼一聲,梅枝調轉,向洞中一揮,一塊寒冰便被擲出,直直落到東方觀極面前。
晶瑩的寒冰中凍著一人,眉眼若刀斧鑿就,身形高大,臂長如猿,著一烏青寶甲,背著一足有一人高的黃皮葫蘆。
東方觀極將這寒冰收回,取出一枚雪白丹丸,遙遙送至那白宣面前,只道:
“【靜魄雪儀丹】,是「寒魄」一道的大丹,本是準備拜會前輩相贈的,如今鬧出這事來,我還有事務在身,便不多擾。”
言畢,東方觀極架起赤光凝成的天橋,向北一步踏出,望著赤云的方向,再也不見身影。
白宣注視著那東方觀極消散的方向,目光冷冷,山間一時寂靜,鳥獸無言。
“姐姐。”
自洞中忽地傳來一女子之聲,聲音活泛,頗為好奇的問道:
“東海最近又有何事,這東方觀極怎登岸了?”
白宣神通運轉,將山間亂象一一恢復,聽到這聲音,面色柔和幾分,遲遲道:
“這位行蹤詭秘,恐怕又是些見不得人的事。”
說著,白宣身形消散,重歸于洞府之中。
白青洞內,布置素雅,白玉為磚,青木作梁,冷香彌散,冰雪凝為各類陳設,散著明光,寒氣飄飄。
這妖洞極大,內里布置同仙道一般,不顯半點妖氣,洞府中心,陳著一寒玉雕琢而成的冷床,通體都是紫府級別的靈玉,讓人心驚。
玉床上斜躺著一女,容貌姣好,青裙纖薄透亮,難以遮蓋全身。
她眼波流轉,嘴角噙著一絲柔笑,青裙緩緩滑落,露出雪白的肩頸,腰肢擰動,素潔的小腿摩挲著,若蛇尾一般。
這青靈正和那位青蘊一般模樣,只是神態、氣質稍顯不同。
“青靈,怎一天沒個正形?”
白宣坐于一寒冰化作的寶椅上,看向自家這位妹妹,輕斥一聲,似是不喜她這般姿態。
聞言,青靈稍稍收斂,隨意提下薄裙,可也只是遮東露西,反倒更顯不雅,白宣見此,也不再說什么,娥眉一轉,低低道:
“東方觀極登岸,大人留下的那帛書有應,恐怕牽扯甚遠。”
青靈身形消散,化作一團幽藍之水,周邊明光一寂,她再度現身,枕在白宣膝上,柔聲道:
“恐怕就是和【東華天】有關,若論世上誰最恨這一脈,當是龍屬,昔年大人劍斬真龍一子,絕了龍屬建立天朝之想,自此只能安于東北二海,溟澤一天。”
“大人化身已有數百年未現,都疑心他徹底離去,真到那時,【東華天】開啟,多少紫府,乃至金丹都坐不住。”
白宣輕撫著青靈發絲,聲音幽幽,似是在追思一般,低低道:
“當年眾修為試探少陽天宮狀態,害死了天陀小圣,卻也只得了東華無人的消息,至于進入之法,仍未得見。”
“這些年變動再起,溟澤和北海沉寂,東海的龍屬卻坐不住,屢有謀劃。”
青靈身形再散,化為男子裝束,容顏俊秀,大大咧咧地坐于一旁,就將白宣纖腰擁入懷中,對方只嘆了一氣,任由這位妹妹胡鬧去了。
“姐姐僅差一道神通,「寒魄」位上又無人,我等潛心謀劃,亦可從此事中獲利。”
青靈靠著白宣肩頭,對方就側坐她腿上,神色清冷,似在思索。
“難,我等跟腳極差,能走到今日,全靠那位【回道人】點化,大人留下紫府傳承,卻未指點如何求金。”
“我的道行,同夔龍公、天陀小圣、蒼鸆仙姑幾位差的遠,這等天妖才有十足把握證金。”
“遠的不說,重華郡的火鴉,那位鼎光前輩道行就遠在我之上,只是礙于傷勢,不好動手,名聲才不顯。”
青靈發絲摩挲著白宣素白的裙肩,眉眼低垂,嬌聲道:
“我卻不管這些,管他什么道行,我家姐姐自然是能登位,到時我可就自在了,多少俊俏的真人,可都要爭著同我歡好。”
白宣身化一陣雪風,自青靈懷中散去,重新坐回一旁的冰椅之上,臉上稍顯無奈。
“當初那枚【七情六欲仙丸】效力還真是持久,讓你如今這一幅濫情模樣。”
青靈卻搖身一變,青裙重回身上,眼神好奇,只道:
“姐姐那化身也筑基了,可牽好情絲,準備度化那仙丸藥力,以修神通?”
白宣聞言,周身寒氣稍散,眸光柔和幾分,只道:
“這仙丸是一定可成一道神通的,越往后煉化越好,你早早就用,可想過將來修持五法,要耗費多大苦工?”
“我性子憊懶,能用就用了,倒是姐姐,可選定對象,人、妖、魔,難不成是和尚?”
青靈毫不在意,斜躺在冰椅上,腰肢婉轉,恍若無骨,好奇問道。
白宣卻不欲同她說道,身化一陣雪風,就此隱入洞府之中,又去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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