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前煙塵止息,四枚寶珠神光熠熠,周圍散修不少都神色一變,像是被勾魂一般看了過來。
陳家退出青璃坊,此地的守衛遠不如前,諸多外來的散修見這四枚寶珠,都起貪念,悄然圍來。
劉霄聞看向那幾枚寶珠,果是瀚壬化坎四道水德的,獨獨少了「癸水」,若是再來上這么一枚,五珠會合,恐怕就是古法器一級。
別說這些煉氣散修,就是哪位仙門筑基來了也要眼紅。
‘修的是「丙火」,哪里來得這么多水德靈物?’
劉霄聞已回絕張羽的要求,看向四周,不少散修蠢蠢欲動,有的甚至將目光投向鋪中的法器、靈藥,讓劉霄聞臉色陰沉下來。
這張羽突然露出橫財,幾人未起貪意?若真在此地爭搶起來,門中這見青鋪子怕是也要遭劫。
當下劉霄聞拔出手中法劍,赤火騰騰,看向四周。
那張羽依舊一幅消沉模樣,完全未注意到周圍散修的目光,若要尋死一般,不斷重復著口中話語。
“張羽道友,你且離去罷,我們今日不做生意。”
劉霄聞決不愿同此人牽扯,催動起那匾額來,頓時雷光涌動,劍氣縱橫,周圍散修不敢再看。
張羽神色哀傷,隨手收起四枚寶珠,緩步向著青璃坊外走去。
周圍的散修都是眼前一亮,在坊內還要顧忌守衛,出了坊市可就沒什么王法,這人恐怕是真想尋死。
劉霄聞看向那張羽方向,只覺氣海中篆文微動,對方身上有某種東西,正在吸引自己,讓他動搖不止,頗想上前。
張羽失魂落魄地向著城外走去,他身后不少散修悄步跟上,不乏一些煉氣六重的修士。
鋪中幾位同門面面相覷,在見到那寶珠時都頗為意動,但既然霄聞真傳放話,那便只能作罷。
將地上已經損毀的白河撿起,還剩個劍柄,這法劍算是徹底毀了,劉霄聞盤算起這劍柄還能煉出多少靈物來?
‘數月白干,虧空不少啊。’
劉霄聞長嘆一氣,只當是破財消災。
坊市外,張羽緩步而行,正值夏日,暑氣騰騰,不少散修跟在他身后,蠢蠢欲動。
日光毒辣,青璃坊外是一片郊野,多有林木生長。
張羽行于重重樹蔭中,四野傳來蟬鳴聲,忽地有一道寒氣沖來,凝為冰錐,直刺張羽的背心。
一道火苗騰起,通體為銀白色,焰尖內斂,通體凝實,不似火,反倒像某種鐵水,自行從張羽體內涌出,將那冰錐燒融。
一灘寒水就這般潑在張羽背上,他面露疑惑,看向天上,不知哪里來的,他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而行,竟是直直朝著南邊走去,似乎要往那玉流妖山去。
一柄飛劍沖起,上有道道血光,涌動不止,化為諸多魔怪之口,直撲張羽面門。
張羽未動,任由這飛劍刺向眉心,那銀火再次騰起,瞬息就將這飛劍寸寸燒盡,不遠處頓時有哀嚎之聲響起。
周圍的散修不少都萌生退意,漸漸離去,最后僅剩三位煉氣六重的修士還跟著,那四枚水德寶珠太過珍貴,縱然看出這張羽有些異樣,這三人亦是不退。
張羽停步,面前已然站定三人,俱是散修,二男一女,直直看來。
一健碩漢子,一黑袍老翁,以及一藍裙女子。
“你們有何事?”
張羽有氣無力地看來,不解問道。
面前三人沉默少時,最終還是那名藍裙女子先行開口,她看上去頗為年輕,但聽這聲音,恐怕歲數不小。
“這位道友,我們三人見了你寶珠,心喜的很,也可用煉氣法器來同你換。”
這女子語氣平和,但眼神流轉,寒光頓生,氣機死死鎖定張羽的要害,剩下那漢子和老翁亦是附和,面色不善,殺機頓生。
張羽臉上神色未有變化,翻手取出四枚寶珠,低低道:
“你們今日誰能送我上路,這寶珠就給誰。”
“只是我體內有古怪,恐怕傷了你們性命,可要斟酌好。”
說罷,張羽直接盤坐在地上,收斂渾身法力,一言不發。
三名散修都被他舉動整的疑惑,此時竟都有些猶豫,未曾妄動,最終還是那漢子忍不住,先行上前,獰笑道:
“小兄弟,你想上路怎不早說,我封池可是專做此事的,保證不留半點痛楚。”
張羽面上顯出幾分希冀來,看向對方,問道: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封池剛剛說完,就迅速舉起一柄橫刀,通體素白,是件煉氣下品的法器,上有道道青白雷光奔走,雨絲飄動。
雷光藏伏于刀上,此人默念起咒來,有道一尺長的符箓自其脾宮沖出,攜著金黃之氣,他張口一吹,黑水涌出落于符上,顯出文字,上書為:
【水雷使者,雷霆猛吏】
符箓貼合于這漢子身上,其氣勢頓時一盛,執橫刀劈斬而下,頓時若有鬼神來助,青雷直泄。
張羽未動,直直看著那橫刀斬向自身頭顱,卸除自身法力,看著那法刀攜著雷光落下。
旁邊兩人都是面有異色,這封池手段在二人之上,當下動真格,這煉氣五重的小子恐怕是必死無疑。
兩人都將目光投向那幾枚寶珠,隨時準備出手搶奪。
橫刀落下,直斬對方頭顱,但那銀火騰起,竟是瞬息就將那橫刀燒融,蔓延至這封池身上,將他法軀燒的一干二凈,化為一捧灰。
張羽再度看向另外兩名散修,眼神悲哀,低低問道:
“兩位可要試試?”
那女子和老翁對視一眼,皆有驚懼之色,紛紛搖頭。
張羽起身,嘆了一氣,正要將寶珠收回,卻見那老翁迅速出手,攝取一枚,當即御風遠遁。
那女子卻未妄動,打量起這張羽下一步行動來,卻見這人只是高喊一聲,再未施展手段,任由那老翁離去。
她亦是心動,或許只是搶來這寶珠,不會引起那古怪的火來?心中貪欲頓時升起,兩眼死死盯著那張羽手中寶珠。
張羽站在原地未動,似乎有些懊惱,埋怨起那老翁不守信義,這女子卻準備動手,手中寒氣彌散,就要將那寶珠攝來。
天邊忽地有一陣雷音響起,紫雷涌動,那老翁的頭顱自天上落下,直直摔到二人之間。
一著玄黑道袍的人自天而降,背著一烏青法劍,上紋北斗,中年樣貌,緩步降到二人之間。
對方并未顯露氣勢,可只是目光看來,就給這女子極大壓力,不敢再看,當即跪拜行禮道:
“見過前輩。”
一旁的張羽面有異色,亦是行禮拜見,眼前此人,分明是位筑基。
背劍道人取出一枚寶珠,通體為天藍,內有波濤之聲傳來,正是「瀚水」一道的。
許玄看向身旁二人,將這寶珠隨手扔到那張羽懷里,低聲問道:
“你的?”
張羽點頭,接過這寶珠,長舒一氣,感激道:
“正是,謝過前輩。”
許玄卻是面色不善,仍感知著剛剛那寶珠的氣息,體內墨玉龍紋鐲震動,這寶珠上分明縈繞著龍氣,純凈無比。
憶及剛剛之事,許玄還是心有疑惑,他自柳家歸來,本想來青璃坊看看鋪子,氣海中天陀化的花海卻有感應,驅使他來到此處,見著下方亂象。
看向這張羽,許玄目光稍沉,古碑震動,他有所感應,此人定然是個有氣數在身的。
許玄臨近此人,都不由自主生出幾分親近之意,只是很快清氣流轉,又再度恢復清明。
‘不是神通,而是氣數。’
許玄心中明白,若是神通,天陀不在,憑他還難以察覺,神通更是觸動不了古碑,僅有氣數加身,才有此效。
天陀所化的花海隱隱傳來一道心念,讓許玄接觸此人,之后便再無聲息。
“天陀到底是何意?”
這老妖如今說是在沉眠,卻又傳來這樣一道信息,讓許玄有些不解。
自這張羽入青璃坊,再到這密林中被人圍住,許玄都看著,一路順其自然,見霄聞無事,這才松了口氣。
那老翁奪珠而走,一時急切,直直沖向許玄藏身的云端,恰好發現有人在此,為了護珠,先行打出諸多法術,不想叫許玄一縷劍氣斬了。
‘巧合,還是他氣數起作用,逼我現身?’
許玄看向張羽,不知此人是何來路,所求為何。
轉身看向那女子散修,對方依舊跪伏在地,不敢動彈分毫,許玄目光一沉,讓其離去。
許玄隨手就將地上那灰燼中的芥子物招來,正是那封池的,此人修行雷法,倒是讓許玄有些好奇,那老翁身上無什么好物件,僅有些靈石,法器都只是胎息級別的。
相比之下,這封池的芥子物中雖然也無什么靈物,但藏有兩張泛黃書頁,各記著一道符箓,他先收下,之后再看。
看向一旁的張羽,許玄神色稍沉,準備先問清情況,才好做定奪,只道:
“你叫什么,怎到處尋死?”
那張羽此刻神色悲切,聽聞此言,只低低道:
“在下張羽,是個早該死的人。”
許玄卻是琢磨著開解起此人來,沉聲道:
“何必這般,你年紀輕輕,修為就到五重,筑基有望,莫要這般消沉。”
“你且說說,或許我還能幫上幾分?”
許玄說這話用上了幾分修為,讓這張羽安神,情緒稍稍平和下來。
張羽看了過來,神色凄凄,白袍沾染上地上泥污,他緩緩起身,哀慟道:
“前輩不知,我有罪在身,是我害死了娘子。”
眼前這人娓娓道來,許玄細細聽著,揣摩起對方來歷。
這張羽出身東南,本是一書生,機緣巧合踏上仙途,夜宿一寺,偶遇一女,兩人相識相戀,結為道侶。
說到此處,這張羽眼中流出幾行清淚來,苦笑幾分,繼續道:
“多年前我和娘子在東海那暈霞島游歷,不巧撞上血禍,有位龍子遭人算計,就此隕落。”
說著,這張羽面上含怒,咬牙道:
“龍宮大怒,捉殺仙修,有位龍王顯露真身,架著赤光,一口就吞下那暈霞島上萬千修士。”
“娘子為救我,自己卻落入龍口,就此身隕,我起初瘋了一般想報仇,但我區區煉氣,怎招惹的起那位龍王。”
張羽神色漸沉,低低道:
“是我無能,有何顏面存活于世上,我逃出來時,那龍王一口道火噴出,焚燒起殘余的修士,我僥幸茍活。”
“那龍火卻也鉆到我體內,燒心焚血,又護佑我身,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許玄聽得眉頭皺起,這情況有些不對,可那張羽卻看了過來,只道:
“前輩,你說我該如何自我了斷?”
“我先前雖試過沖撞幾家紫府山門,但都叫陣法直接震得昏去,難求一死。”
“聽說南邊這玉流妖山的妖物厲害,我便準備去看看。”
許玄默然,對方一心求死,他還從未見過這般情況。
若是平時,他是決定不會接觸這類人,但既然是天陀有求,那也只能來試試看,有古碑護身,對方的氣數卻難以波及到自身。
“活著才有轉機,死了卻什么都無了,說不定,你那娘子還活著,正等著你。”
許玄聲音平平,寬慰起這張羽來。
一旁的張羽臉上生出幾分希冀,轉而又搖頭道:
“落入龍口,我清楚見到她法軀崩碎,神魂消散,哪里有活命之機。”
許玄并未回應,轉而問道:
“你那幾枚水德寶珠,是如何得來的?”
許玄輕聲問道,他不會認錯,這幾枚寶珠上都含著龍氣,純凈無比。
“是我自一處傳承中得來的,本來還有一枚「癸水」的,連成一串,卻叫龍火燒毀。”
張羽看向手中幾枚寶珠,只道:
“這些外物,又有何用?”
他長嘆一氣,打開芥子物,就將幾枚寶珠收入。
許玄卻在此時感到古碑震顫起來,對方芥子物中,某樣東西同體內古碑有感,這事物的景象迅速傳至許玄腦海之中。
一細碎的青玉殘片,大致有一寸長寬,似乎是從什么器物上脫落下來,刻著道道日月之紋。
體內古碑前所未有的震顫起來,比先前見到樊青竹的玉佩都要強烈,讓許玄心驚,默默看向這張羽的芥子物。
張羽回神,見許玄看來,若有所思,便直接攤開芥子物,沉聲道:
“前輩可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隨意說就是,我是個將死的人。”
“我一路行來,所見的人都想奪財害命,從未有誰肯聽我講講我的事,唯獨前輩肯開解幾分,如今我說出,心里也好受些。”
這張羽神色越發激動,將那芥子物抖動,頓時有不少靈物灑落在地上,四枚寶珠、幾件法器、那青玉殘片分明也在其中。
許玄看去,目光假意在那寶珠上停留幾分,實則注意起那片青玉殘片,默默以體內古碑感應。
‘正是此物。’
那青玉殘片并無什么神異,普普通通,就落在泥中,映照著日光。
許玄隨手撿拾一二煉氣靈物,都是些價值低微的,混著就將那青玉殘片拿來,只道:
“你既有心答謝,我卻不愿趁人之危,收下這些練氣靈物,對我已是足夠。”
張羽看來,只覺對方真是位頗有道德的,不僅肯開導他這煉氣小修,還不愿多收靈物,真是少見。
許玄得了那青玉殘片,哪里還想著什么別的靈物,當下就默運法力,將這殘片送至氣海。
這殘片迅速同清氣勾連,似乎要變化,但在震顫之后又歸于沉寂,許玄默默感知,這青玉殘片似乎是缺失部分,才無效用。
當下神色如常,默默將這青玉殘片重新送至體外,許玄就同這張羽聊了起來,大致明白,眼前此人身家都是得自一筑基洞府。
先是問及那幾枚寶珠,而后是些法器,許玄神情平淡地取出那枚青玉殘片,低低道:
“這是何物,似乎無什么用處?”
張羽看來,亦是有些疑惑,思索少時,想起什么,才道:
“此物是我偶然得來,本有兩片,同子母玉一般,相隔極遠,可以法力互相感應。”
“還有一殘片是我娘子所持,卻落入龍口,這物件如今也無用了。”
許玄心思沉下,現在的問題是,這人的道侶到底是否還存世?若是真的隕落,那東西就落入龍宮,不是他可以謀劃的。
但看向張羽,他體內的龍火,不尋常的氣數,分明都在說此事有異。
‘要不要摻和進去?’
許玄沉思,周圍林蔭灑落,日光細碎,他氣海之中,天陀所化花海再度生變,諸多血花騰起,顯化出字,引得許玄注意。
【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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